蓁蓁凝视着岁岁,缓缓举起茶杯饮了口热茶,好似在认真思索岁岁的话,“从血缘上来说,他是你的曾外爷,你对他就没一点感情吗?”
“我自小在爹娘身边长大,这次上山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见他。我只知道我该唤他一声曾外爷,我想他对我应该也是这样的吧。之前我还以为,血缘的羁绊会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岁岁想起之前的种种,自嘲地笑了笑,说,“终归是我太天真了,不过这样也好。”
“他待你不好吗?”蓁蓁问。
岁岁低着头沉默一瞬,若无其事地说,“挺好的。你看我屋子里的这些摆设布置,这点心和鲜果,都是按王姬的标准置办的,婢子侍卫们待我也是恭恭敬敬,我觉得已经挺好的了。”
蓁蓁轻叹一口气,“傻姑娘,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在这王宫里最不稀罕。有些娘娘的贴身婢子手上戴的一个看似普通的玉镯子,单拿出去也都是普通人肖想不了的。”
“可能,这已经是他能给我的最大限度的好了。”说着,岁岁又笑嘻嘻地攀着蓁蓁的胳膊,觍着脸凑到她面前,问,“那你觉着我刚才说的这番话在不在理?”
本以为蓁蓁还会与她辩驳一番,谁知蓁蓁突然笑了,捏着她的脸颊又无奈又宠溺地说,“你这张嘴,和你哥哥一样,伶牙俐齿。”
岁岁见蓁蓁好似没有先前那般悲伤,刚哭过的眼睛清澈明亮,连恨意也淡了几分。她揉揉自己的脸颊,好奇地问,“我哥哥和你说什么了?我和他比,可差远了。”
“你哥哥说…”蓁蓁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竟抿着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阿晏到底说了什么?蓁蓁你快告诉我好不好?”岁岁有些急了,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蓁蓁又喝了口茶,学着阿晏的样子,懒懒地斜视着岁岁,说,“你师父的名声可真不怎么样,不仅大闹自己弟弟的婚典,还抢了准弟媳做自己的夫人,真是荒诞。这样的人我爹一定不会同意把小妹嫁他为妻的。不过,我看小妹对他着实喜欢得紧,我也不忍小妹伤心难过,只能回去告诉父亲,你师父性情直率,对小妹一片真心,不愿意小妹无名无分地跟着他,冲破万难顶着世俗的压力也要给小妹一个名分,”
岁岁听完,瞠目结舌。可仔细琢磨一番,也确实像阿晏会说的话。
=========
屋外,岁岁离席后,轩辕王沉默着吃了两口,就说吃饱了,唤来婢子扶他回屋休息。
玱玹喝着酒,又与阿晏闲聊了一会儿,无非是问问他娘亲近些日子可好?岁岁在山上数日未归,家中可有异议?阿晏也都一一作答,亲密中又隔着些距离,这些年他素来如此。
白泽听了会儿,觉着无趣,心里又记挂着岁岁和蓁蓁,干脆饮尽了自己的杯中酒,独自去一旁的玉榻上倚着。
玉榻上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副看起来有一些年头的楠木棋盘,白日里轩辕王总喜欢倚在榻上自己与自己下棋。偶尔若是有人能陪他对弈上一局,他眉眼间会流露出肉眼可见的喜悦之情。寂寞久了的人,总会拼死抓住一丝一缕的温情,生怕稍纵即逝。
冬日的时候天色早早地就暗下来,没下完的残局一般都会留着,待第二日继续。
有时夜里下了雪,早上醒来时,黑子白子,都覆着一层薄雪,乍一看仿佛都成了白子,而棋盘上的经纬线也被薄雪覆盖,看不清来路与归途。
白泽盯着棋盘上的残局看了好一会儿,不徐不疾地把棋子一颗一颗地都收拢到各自的棋奁里。
俊儿见白泽独坐,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两个酒杯过来。
白泽接过酒杯,俊儿打开酒壶,将热米酒倒入,酒液的温度慢慢地温润着白银酒杯,不一会儿整个酒杯都是温温热热的。
俊儿随手把酒壶搁置在空荡荡的棋盘上。
白泽喝了口酒,挑眉看他,“若是被轩辕王知道你把酒壶放在他最心爱的棋盘上,他怕是要治你的罪。”
俊儿笑道,“不要让他知道就行了。”
“但凡做过的事都是有迹可循的。”
俊儿又给白泽倒了些酒,问,“明日你们何时下山?”
“一早就走。”
“岁岁的伤真的全好了吗?”
“虽费了些功夫,但所幸都好了。”白泽啜了口酒,目不转睛地盯着灯火通明的寝殿。
“那就好….那就好。”俊儿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我怎么也没想到姜妃娘娘竟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爱慕权势之人。”
白泽将空酒杯轻轻置于棋盘上,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轩辕王召姜氏上小月顶,又故意让她与岁岁相遇。说起来姜氏是是凶手,轩辕王是始作俑者,可是这整个事情还有一点我没想明白。”
“这事姜妃娘娘已供认,曾外爷也已默认,白泽大人还有什么疑惑?”
俊儿又给白泽倒酒,白泽却突然握住了俊儿的手腕。俊儿以为白泽不想再喝,“时辰还早,大人不再喝点吗?”
“我一直不明白,这姜氏怀了身孕的事本是陛下后宫之事,轩辕王又是如何知晓的呢。”白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地说,“这小月顶上的侍卫与婢子并不与外界接触,自是不会知晓。陛下从不与轩辕王提及紫金宫的任何事,你倒是和我分析分析,轩辕王究竟是从何知晓的?”
俊儿觉着白泽虽带着浅浅的笑意,可眼睛却冷若冰霜,仿佛能洞悉人心般可怕,“没…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泽握着俊儿手腕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俊儿只觉一阵刺痛,手中的酒壶差点砸落在棋盘上。
“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一日,有个人就坐在这里,一边陪轩辕王对弈棋局,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恭喜轩辕王,陛下的后宫近来有喜事了。那个人深知轩辕王近些年来是有多么贪慕儿孙绕膝的热闹,若是得了这样的消息,定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瞧一瞧这尚未出世的曾孙。”
细密的汗珠顺着俊儿的鬓角流下,他觉得白泽的力气太大,浑厚的灵力萦绕,牢牢锁着他的手腕,正一点点地收紧,连骨头都要被挤碎,“白泽大人….”
白泽毫不动容,从他手中取下酒壶,幽幽地说,“岁岁真心待你,视你如兄长,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我…我错了。”俊儿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辩解只会激怒白泽,唯有祈求他的原谅,盼他能看在这些日子的一点点薄面上,饶他一回。“白泽大人,对不起。我当时没想到会险些害死岁岁,我原本只想借曾外爷之手,引后宫其他嫔妃嫉妒猜测,让她们互相算计。”
“为什么?”白泽失望地看着他,“你就那么害怕后宫再添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