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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白泽,嬷嬷给蓁蓁送了些干粮和一壶温酒。泡过海水,又吹了冷风,身子早已凉透,此刻蓁蓁一口温酒下肚,虽火辣辣地烧喉咙,但酒精游走在身体里,血液中被灼烧的暖意浮上来,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岁岁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怔怔地坐在船头,悲伤地望着远方。

“喝点酒暖暖身?”蓁蓁走到她身后,把酒壶递给她。

她纤细的手指握住酒壶,却并不急着喝,只是把它当暖手炉一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蓁蓁坐到她身旁,说,“酒是用来喝的,不是暖手的。”

“我不会喝酒。”岁岁说,她的眼神清澈,辉映着银白色的月光,亮晶晶的。

“岁岁姑娘为何不去船舱里休息,独自坐在这吹海风?”

“本来已经睡了,可是做了个乱梦,醒来就睡不着了。干脆出来透透气。”岁岁长吁一口气,“看看大海,听听海浪拍打在船身上的声音,我就会觉得安心一些。”

蓁蓁犹豫一瞬,又问,“方才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岁岁摇摇头,又问,“白泽…我是说你师父…他没事吧?”

话一出口,她好像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连忙慌乱地解释,“我方才不小心听见你和那位嬷嬷的对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蓁蓁愣了愣,微笑着说,“我师父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命悬一线,这回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岁岁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哦”了一声,扭过头去,背对着蓁蓁。

她的两条腿悬到船舷外,身子搭在围栏上,低着头望着幽深的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蓁蓁凝视了她许久,见她迟迟不再搭话,说,“我进去看看师父的伤,不打扰姑娘看海听涛了。”

岁岁点点头,一滴晶莹的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到大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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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亲吻分明还能感觉得到,湿润微凉的唇覆在唇上,舌尖相缠相绕,互诉着即将分别的相思与不舍。

可是突然间那些过往的记忆都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疾速地掠过,又渐渐淡去。

岁岁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一幕幕或甜美或悲伤的过往,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急急向后退去。

头痛欲裂,但都不及心口的剧痛。

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直到周遭只剩一片亮到刺眼的白光。

在这片虚空般的白色里,她能看到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的男子,紧紧拥住她。男子在她耳畔低语,“忘了我。”

她看不清男子的脸,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要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像来时的模样,生命里没有悲伤的痕迹。”

“不要…”岁岁只觉全身绵软,却仍在无力地挣扎。

周遭变得越来越暗,直到陷入无尽的黑暗,黑袍男子仿佛也被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从她怀中消失不见。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岁岁对着虚空大声哭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叫喊声像涟漪一般在黑暗中荡漾开,却再无人回应。

“岁岁,不要哭。”

岁岁猛然抬头,即便什么都看不见,她仍不甘心地四下张望,“是谁在叫我?”

“岁岁,到舅舅这里来。”

循着声音的方向,她似乎能看见一点点金色的萤光,如暗夜中的一盏明灯,让此刻的她抓到一些飘渺的希望。

萤光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亮,是一个纹饰繁杂的金色皇冠。

舅舅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眉宇间却是不容人质疑的威严。

“岁岁,你忘了吗?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

“对。”舅舅郑重地点点头,“世间万物,舅舅都可以赠给你。”

“我想要白泽!”

“白泽是谁?”

白泽?岁岁只觉一句话分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脑海中并没有任何关于“白泽”的事或物。

岁岁无奈地摇摇头,“我…我想不起来了。”

“你一定会想起来。”

是爹爹的声音。

“爹爹?爹爹你在哪里?”

白衣如雪,白发似云。爹爹总是这样,干净得好像被雨水洗刷过三天三夜,即便在最黑最深的暗夜里,也总能让她一眼找到。

相柳走到岁岁面前,抬手抚上她的头,说,“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如果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你一定要自己想起来。”

“我想不起来。爹爹我想不起来。”岁岁抱头痛哭,整个人伏倒在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你有九个脑袋,岂会如此轻易地忘记?”

白泽…

“我只喜欢岁岁。”

白泽…

“我想求他们把掌珠嫁我为妻,我必会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人好,带她看山巅上的日升月落,看悬崖上的红花,与她仗剑天涯,生儿育女。”

岁岁的眼泪又涌出眼眶,滚烫的泪水灼得脸颊发烫,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把热泪都落在她脸上的人….是那个叫“白泽”的人吗?

一缕细如发丝的银色流光在虚空中逶迤而过,岁岁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流光,伸手想要握住。

流光却从她的指缝中滑过,又轻轻缠绕上她的纤纤玉指,就在岁岁失神的瞬间,流光穿过她的指腹,如一把利刃,在岁岁的指腹猝不及防地割开一道口子,血珠从伤口处渗出,又化作丝丝缕缕的红色流光。

流光飞舞,萦绕于她周围,渐渐在黑暗中照映出一片赢弱的微光。

岁岁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坐在水面上,水平如镜,映照出虚空中的一片嫣红与银白。她置身其中,只觉丝丝缕缕的流光与湖面上的倒影相互辉映,虚虚实实,如梦如幻。

倒影中,渐渐变换成一张男子的面容。

男子面容俊美,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眉宇间又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她凝视着男子,那个名字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白泽。

她伸手探入水中,一圈圈的涟漪散开,男子的脸模糊了又清晰。须臾间,所有的流光都涌入她心口,炙热而温暖,所有消散的过往碎片又一片片重新被拼凑完整。

岁岁惊坐而起,背上一层细汗,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待稍许的平复一些,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艘船的船舱里,船随着阵阵浪潮有规律地轻轻摇晃着。

甲板上隐约传来蓁蓁与嬷嬷的对话声,大概意思好像是蓁蓁要回去帮白泽,叫嬷嬷带着她先坐船离开。

白泽,你竟敢消我的记忆。

她心里气恼万分,可是想到白泽正身处险境,万般恨意都如拍打在船舷的海浪,溃散成无数细小的白色泡沫,消散在大海里。

岁岁躺在床榻上,睁着双眼呆愣地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到了后半夜,周遭除了海潮拍打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岁岁推开白泽的屋子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籍借着银白色的月光,床榻上是一只幼小的白狮,侧躺在床榻上,面朝着里侧。

上一次白泽封印九婴,灵力尽失,也是幻回了这样的幼态。岁岁记得那时候他还会蹦到她腿上,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嫌弃地看着她,傲娇地与她拌嘴,理所当然地命令她做这个做那个….可是现在床榻上躺着的白泽,仿佛只剩最后一点呼吸的力气,艰难地维系着他所剩无几的生机。

“你…还好吗?”岁岁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