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墨松驰的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等林静说话。
飞行的子弹即将落地，他并不着急。刚才林静和黎平拙劣的表演，骗得了傻子周恺，又怎么会骗得了早已警觉的自己。
所以，当黎平、周恺离开后，场面陷入短暂的尴尬。
林静看着陆墨深邃的眼神，一时无语。
她是个极聪明的人，陆墨淡定的表现、松弛的状态，明显就是发现了端倪。
他在等自己主动揭晓答案，就像让做错了事的小孩主动交待。
这让林静暗暗有点懊恼，就演戏了，你想怎样？
她毕竟是一个久经商场、气场极强的女强人，关键是，她还是一个漂亮且自信的女人。片刻之后，林静凝聚视线，用一种挑衅的眼神，逼向陆墨。
好吧，好男不跟女斗，我先说吧，陆墨心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一开始，就是安排我去香港，对吗？”
“是的。”林静肯定，虽然猜到了陆墨已经有所发现，但他这么问出来，还是有点意外。
“叫上周恺，是希望他向外面传递一些信息，比如说，随便挑了个人、水平一般般、过去应付应付客户，对吗？”
“是的。”林静答道。
“事实上，我这次去，不止调试硬件、应付客户这么简单，对吗？”
“是的。”一连三问，林静感觉有点挫败，就算演得差，有这么明显吗？陆小九，差不多得了哈。
“有没有一种可能，您想让我干的事情，我干不了呢？”陆墨收敛了锐气，恰到好处的示弱。他懂锋芒太盛，容易反噬的道理。
林静呆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
她在事情发生后，迅速谋划了瞒天过海、引蛇出洞、顺手牵羊等一系列连环计，并选定人手，开始布局。她甚至都没有担心过陆墨会不会拒绝接受香港任务，强势惯了的她，有信心让陆墨接受。
或许，她凭直觉，相信陆墨可以完成，这是唯一的解释。
任何人都没有问过陆墨能不能干成的问题，偏偏他自己提出来，这就……
无法形容。林静直接呆了。
她这一呆，把陆墨给整不会了。我怎么你了，你就发呆？隔空点穴？时间停止？我触发了平行时空？林主管是机器人突然没电了？
“林主管，林主管……”陆墨轻轻的叫了叫林静。
“啊，不好意思……”林静慌乱的回过神来，尴尬得想哭，连忙说道：“对不起，我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都还没有跟你说到底什么事，需要你做什么，你怎么肯定你干不了？”
“我也妹（没）说我干不了啊。”陆墨神离了一下，想起陈梦，学了学铁岭口音。
“你刚刚……意思是……”林静被挫败感冲击，说话都磕巴了。再说，你一南方人，这东北口音什么鬼？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知道前因后果，以及我的任务，或许可以提前判断。如果我觉得干不了，就换人，免得耽误公司的大事。”陆墨真诚的说道。
“陆墨，你等等。”林静深呼吸了一下，整个人振作起来，神情凝重的说道：“陆墨，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台词怎么这么熟，地下党员交接任务啊……”陆墨有点出戏，林静这句话确实有点超纲，关键是表情匹配到位，陆墨怀疑她手里捏着情报，或者地下组织名单。
“我是认真的，这件事，很重要。我需要你认真的回答我。”
“林主管，这种事情打不了包票，如果对方出价足够高，我搞不好就会投敌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林静已经有点想弄死这个小崽子了。
“我这么说，是想告诉您，我是不是值得信任，取决于咱们这边可以给我什么条件，而不是寄希望于对手的小气。而且，据我猜测，我们这边已经有人出了问题，不然刚才那场戏，就很多余。”陆墨说完，身体后靠，给林静留下思考的空间。
这是林静第二个没有考虑的问题。
倒不是林静考虑计划有多少不周密，她只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拟定好计划，然后派人去执行，这个人要能力强，人品可靠，但她确实没评估过，如果对手向她派去的人下足够重的手，那么，引蛇出洞可能会变成羊入虎口，甚至被策反，再来一次里应外合……
“陆墨，说实话我真没想过。陌森科技的项目遭遇了商业间谍，他们甚至渗透到蓝蚁科技来破坏项目的推进，这种情况我也从来没遇到过。我设计了一整套补救和反击的计划，现在看来还是漏洞百出。”林静已经放下架子，诚恳的说道：“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静的表现让陆墨颇感意外，以前高傲强势的美女主管能如此谦逊，他不能再开玩笑了。
沉吟片刻，陆墨说道：“第一，我才23岁，我相信对方出不了足够买断我一生无愧于心的天价。第二，不管您给我什么任务，如果我干成了，我需要一笔合理的奖金，我的父母生意失败，我想给他们一些帮助。第三：如果有生命危险，我有权选择放弃。所以，您要相信我吗？”
“好，我相信你。”林静几乎没有一丝犹豫，陆墨的表现无懈可击，她甚至觉得一直以来严重低估了这个天才少年。
而事实证明，陆墨不仅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还带给她加倍的惊喜。
……
一小时后，陆墨把身份证交给林小雅，回到自己的工位。
林静把陌森科技的登陆计划和盘托出，连股东结构、有关部门的参与都没有隐瞒。与其说她选择相信陆墨，还不如说女性骨子里的柔弱，在碰到真正的强者之后很自然的选择了依赖。
陆墨对“顶肺计划”提出了几点很关键的完善建议，实际上陆墨已经想到了更多问题，但他觉得自己可以在执行当中自己解决，没必要太打林主管的脸，她的脸那么好看，打肿一丝都算是毁容。
关于引蛇出洞的方案，陆墨说不急，等看完陌森科技的员工资料，甚至于和他们稍微接触之后，再做详细的方案和撒出诱饵。陆墨没有保证能抓到所有的背叛者，他只是说有把握甄选出干净、可靠的人去跟进后续的工作，这足以降低堡垒再次被对手从内部攻破的可能。
时间差不多到一小时，陆墨说我再仔细考虑考虑，回头再碰，此地不宜久留，别让外面那颗棋子生疑。
林静又呆了，还没来得及说周恺的作用啊，他怎么啥都知道，什么都考虑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妖孽吗？
第1组办公区，陆墨工位。
周恺狗狗祟祟的凑到陆墨身边，小声的问道：“怎么这么久？”
陆墨配合着八卦的氛围，以旁边同事能听到的“小声”，回答道：“林主管介绍了一下项目的情况，还有到香港陌森之后的注意事项。然后，给我列了一份长长的代购清单，光化妆品就有十几种，还有几个限量款包包。我跟你讲，你不去真是亏了，她让我挑两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当代购劳务费。”
“哇，那你真是赚到了。”
“我没啥要买的，要么我去说说，还是换你去？”
“别，我真的要回去过年，家里安排了相亲。”
“你不是有学妹吗？”
“你小声点，学妹是学妹，相亲是相亲，能一样吗？”
“你个渣男！”
“你个憨逼！”
“你滚……”
“滚就滚，记得给我带礼物。”
“早着呢，想要什么回头再说。”
……
接下来几天，陆墨跟黎平研究了陌森科技外卖平台的软件系统，也注册登陆了小日子做的竞品，虽然软件部分真的并不复杂，他们还是从界面到底层架构仔仔细细的梳理了一遍。
看到小日子无耻到极致的全盘抄袭，陆墨那个火啊，这不要脸的东西趁着陌森科技系统关闭，肆无忌惮的宣传自己才是正版“有着数”。
黎平还特别交待了防火墙的安装方式和注意事项。
说真的，黎平对这个不是徒弟、胜似徒弟的部下几乎毫无保留，连防火墙的遇袭反馈机制、防守预案、逆向追踪手段都一一交待，他解释说如果对手发动攻击而自己没办法在线防守，那么陆墨可以顶上。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概率极低，不是说自己肯定会在线，而是，能攻破他设计的防火墙大概率就那么几个人，而他们看到黎平的特殊标记后，再坚持攻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至于其他人，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陆墨还在收到陌森科技员工资料后，仔细分析了他们在公司的履历、和项目接触的程度、负责的工作内容，然后列出了从一级到三级不同可疑程度的17人名单，并且和林静、黎平商量着做了一套适用于不同可疑对象的诱饵。
但是陆墨认为，这17个人只是有不同程度的可疑，把他们列入名单可以，但全都释放诱饵却大可不必，事情过后，被怀疑的对象若知道自己被用来钓鱼，难免伤清白者的心。他建议等他初步接触后再缩小可疑名单，把可能被殃及的人员尽量减少。
根据他的估计，陌森科技真正有问题的人不会超过五个，并且分散在多个部门。
这个判断和对手在蓝蚁科技收买的内应并不完全相似。但是，一旦证实陌森科技那边有非技术岗的人员参与，那么蓝蚁科技这边，还得再做一次自查。
林静虽然很痛心自己的团队居然出了可耻的背叛者，但登陆计划后续还有绵长的发展计划，彻底清查一下自身隐患很有必要，她赞同了陆墨的方案。
与此同时，陆墨记住了陌森科技员工资料里的每一个人。
……
2023年1月15日，香港国际机场。
陆墨穿着一身全新的衬衣、西装、羊绒大衣，拖着轻便的行李箱，走出了自助入境检查通道。
不是他有多注意形象，之前的衣服，尤其是衬衣，太紧了。当然，现在这个帅帅的样子，真好。
一看就不是一个正经软件工程师，花里胡哨的哪有理工男该有的样子？程序员哎，你的格子衬衣呢？
陆墨没走多远就看见接机人群里，有个穿职业装套裙、大波浪长发、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年轻女孩，举着“蓝蚁科技陆墨先生”的小牌牌。真小气，那牌子只有A4纸那么大，字号最多小初，要发现还真不容易。
陆墨压根没有看迎接牌，他直接认出那女孩正是周锦荣的助理梁嘉仪。
“你好，Karry。我是蓝蚁科技派来的软件工程师，陆墨。”
“陆先生？你好，你怎么会认识我？”
“是有车来接我吗？我们走吧。”陆墨并没有解释。
“好的，陆先生，请跟我来，车在前面。”梁嘉仪虽然十分好奇，还是依言带着陆墨向车库走去。
陆墨看了看前方，心想：“香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