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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纵沧寒 > 第107章 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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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银序等人踏上归程,自飞鸟渡换乘舟楫,顺流而下。此段水道直通落霞津,水势湍急异常,唯有天瓶口一段略有暗礁,水势更为汹涌。相较陆路,此举虽可节省时间,却也能避免人马疲惫。两岸景致各异,穿峡而过,仿若策马于原野,薛银序立于船头,无心观赏,只盼能尽快抵达裕京,唯恐迟上半日,柳心泄的状况便会恶化半分。

于她而言,任何人都可出问题,唯柳心泄不可,她不时用手轻拍船舷,时而前倾时而转身倚靠,频频询问他人船已行至何处,何时方可抵达。行至天瓶口,她方才仔细端详两岸,可惜未能看清她一直期盼的断桥,仅匆匆一瞥,便迅速消失于视野之中,薛银序忆起她与卫沧寒在此互诉衷肠,而今皆已化为泡影。恰似天瓶口此时漫天黄泥溅起的飞雾,令断桥显得朦胧,仿若海市蜃楼,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薛银序伸手抹掉迷在眼中的泪水,却发现泪水中混着黄沙,浑浊不堪,她赶紧拉着叶榆返回船舱,她拿起纸笔,想要画一些东西,可是笔尖在纸上跃跃欲试,始终没有确切的思路,她感到无比烦躁,又扔下画笔,仰卧在椅子上发呆,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希望船能够再快些。

由于北阁十八飞骑都留在了蒲歌,薛银序身边除了叶榆和令狐咏荇之外,没有多少人跟随。萧玉弓将受伤的弟子遣回至问水阁养伤,自己还未伤愈,就紧急挑选了百余人一齐护送薛银序南下。

作为一盟之主,她身边的可用之人也屈指可数,一旦离开堪草书院,除了叶榆会一直伴随在身侧外,只有左右掌旗使、乐氏兄弟这些人,他们虽然无比积极,但武功都不太入流。而窦文用、艾淡竹、温匀等都要留在堪草书院守护那些孩童,这些孩子在薛银序眼中是根本中的根本,无比重要。因而他们分身乏术,不再跟随外出。

以往无论遇到何事,薛银序都会依仗皇甫恢雨,皇甫恢雨走后,楚旗风又留在了蒲歌,如今只有同萧玉弓一人和她商量对策。楚旗风的性子单纯直爽,也就罢了。可无论是萧玉弓还是她自己都不是处事果断之人,相比于皇甫恢雨,他们两个加起来再增加一百倍也远远不如。这些情况薛银序心知肚明,思来想去,只剩下令狐咏荇,虽然她只善于锻造兵器,脑子也不算出奇,但可以作为两人之外的旁观者,以作参考,薛银序特意将她放进沧阁,给了她沧阁护法的称号。

船走了一日一夜,抵达落霞津,比预计还要快一些,在渡口码头上稍作停留,同时也探得一则有关碎盟的江湖传闻。

事情关乎碎梦和天滥会之间的博弈,天滥会匆匆起家尚未紧抱一团之际,盛兼率东阁暗渡南旭江,打进西固山,成功挫败了天滥会北渡伐碎之阴谋,并占据西固山两侧渡口。

此地统称固口,是南旭水路拔塞之要地,东西两渡对于东南各大商会尤为重要,切断渡口,相当于切断了他们的商路,也就断了商会的钱粮命脉。并且西固山像一枚钉子,垂范东南,粮草补给可通过两个渡口源源不断送达西固山,占据此地随时都可以一鼓作气对天滥会直捣黄龙,令天滥会不敢轻易染指河畿,此谋也是源于皇甫恢雨之手。

两盟相争碎盟占得先机,一时间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得知这个消息薛银序稍作宽心,船过了落霞津没多久,太周河拐了个大弯,折而向东,河面宽阔,水势也平缓起来。

已经进入河畿地带,距离裕京也不远了,船在绳州通过新义渠进入裕水在城南靠岸,终于到达京城。

虽然柳心泄的镇墟派弟子都还在,但柳心泄却不知去向,对他们一问三不知。

整个京城仿佛被掀翻了天,无人不对柳心泄感到闻风丧胆。由此看来裕京被柳心泄闹腾的动静着实不小,薛银序又更添担心。更糟糕的是,山如面也没留下任何线索,也不知她是否被温荷华察觉,薛银序对此深感后悔,当初从玄柱宫回到河畿,就应该甩掉此人,谁知她竟然有着这副嘴脸。

她不敢想象当初是怎样一副场景,据镇墟派弟子描述,她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温荷华和石溯两人跟随柳心泄回到裕京后一切如常,温荷华巧言令色,柳心泄逐渐放松警惕,山如面对此情形暗觉不当,但她没有把柄,加上她不能讲话,也不好提醒柳心泄,故而使温荷华越来越放纵。也不知怎得,她从柳心泄的话中套出召窟的秘密,将召窟从岑滋手中骗走,很快便被柳心泄发觉,柳心泄怎能轻易饶恕她,但温荷华手握《沧海集》、《往生赋》二卷,功力大增,二人大打出手后,竟然不落下风。

柳心泄纵然拥有《天魔音》,但召窟尚在温荷华手中,他的看家本领用不出来,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打伤了温荷华,温荷华执意让石溯出手帮他,石溯虽然心中不愿,奈何不能违抗温荷华的命令,只得对柳心泄出手。

柳心泄怒从心起,所作所为已不受自己掌控,眼神异于常人,性情骤然大变,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他手下皆成亡魂。他双耳不闻劝阻之声,此景为其所杀之人所见过,南阁镇墟派弟子亦曾目睹过。众人见状,惊惶四散,唯恐遭柳心泄毒手。

名震天下的琴魔在京城肆虐,城中无人见过如此可怖之人,受牵连者众多。柳心在裕京闹腾半日,而后去向不明。温荷华趁柳心癫狂之际逃离,唯山如面认为不可轻易放过,悄然尾随其后,后托定尘传信于薛银序。最为不幸者当属石溯,虽未命丧柳心泄之手,却手筋被挑,从此无法持刀,沦为半废之人。

在薛银序不断追问下,石溯才如实告诉她,温荷华原本是个长相貌美的女子,因逃难投靠茶山被春深收为弟子,茶山派原本是由茅旷、春深所建立,此二人皆是青霄派弟子,据说是从青霄派逃出来才来到雁叙,他们还带来一本秘籍。

春深想为独揽秘籍密谋杀害旷西而被其发觉,茅旷私下偷偷练成神功,反而要先下手,除掉春深师徒二人,温荷华假意投降,助其练功,但不久后茅旷因练功走火入魔,身体也发生变化,越变越小,竟然能缩进一个小小的铁盒内,温荷华没有依言打开盒子,而是用铁水牢牢焊死了铁盒,将并用木炭煅烧七七四十九日,而后将其投进深井内,再用石灰和淤泥将春深的尸体一起淹埋进深井,死死堵住井口。最后那本他二人带过来的那本秘籍落入温荷华之手。

然而她手中的秘籍分别是两部残篇,而那半本《往生赋》太过高深莫测,温荷华无法参透,只是将那一半《沧海集》练的通透,除了缩骨功之外,性别也发生微妙的变化,等到后悔时却为时已晚,她只得去向北圣求助。后来的事,薛银序也都知道了。

不过因柳心泄的折腾,裕京内外事态惨重,好在丁疏棉闻讯从上岐赶到裕京,稳定住了局面,裕京才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很快便恢复了往昔繁华。

丁梳棉曾以为陆龙雪的死与冯邮有关,但在上岐的这些日子里,她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她也曾找过冯邮,但冯邮对她说,他对陆龙雪的死因并不知情。

薛银序告诉她,那日她在蒲歌泉山上和冯邮的谈话,丁疏棉才深信杀害大师姐陆龙雪的人应该另有其人。

丁疏棉对薛银序说,她想带领墨山正式加入碎盟,这话刚说出口,墨山众弟子立即喜笑颜开。

薛银序当然没有拒绝墨山的理由。墨山无论从名望还是信誉来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它的地位很特殊,最早追溯于开山祖师钱苇,在那时便奠定了墨山的威名,而钱苇又出身于青霄派,由于钱苇直到仙逝也未脱离青霄,墨山历代掌门虽不承认他们是青霄派的一部分,但青霄派一直宣称对墨山拥有直属权,直到仙姑张采荷才渐渐改变这种状况,她承认墨山属于青霄派,虽然这么说,但她依然独立在外,从未去过青霄。这种复杂的关系不能妨碍墨山在江湖上的号召力,得墨山可得半壁江湖,这个道理薛银序很清楚。

薛银序自是没有拒绝墨山的道理。墨山无论是名望还是信誉,于江湖之中声名远扬。因其地位特殊,可追溯至开山祖师钱苇,彼时便已奠定墨山之威名。而钱苇又源自青霄派,虽然青霄三宗逼走了钱苇,但她直至离世亦未宣称脱离青霄,而历代接钵者因祖师钱苇之故不承认墨山为青霄派的一部分,但青霄派始终未对墨山放任。直至仙姑张采荷执掌墨山,才逐渐改变此等状况,她承认墨山属青霄派的一支,然其依然独立于外,一生从未踏足青霄。如此复杂关系,并不妨碍墨山于江湖之号召力,得墨山者,可得半壁江湖,此理薛银序深知。

薛银序大张旗鼓为墨山举行入盟仪式,立即引来裕京侠客围观,除了百姓、商贾、官吏,甚至惊动了皇帝,但皇帝并未出面,也未出兵干涉,后来他颁布一道诏书,令人意味深长。

明月洒光冷,众人但静观。

诏书仅此一句,而后有人在荧门旁的金榜上接了下句:锈剑若在手,不使侠客归。

围观百姓皆叹此人大胆,居然敢接皇帝的诏书。虽然这个神秘之人未曾露面,但围观之众都觉此句甚妙。

自应谨三年春,碎盟在止水、蒲歌、南旭连战连捷,声望日隆,剑锋在江湖中震荡,颇有鼎立天下之势,更有拍马吹嘘者献媚讨好,称碎盟为天下第一盟。

但薛银序心里很清楚,不管何时,总有一群人会疯狂媚强,不能因此麻痹其中,世间万物有盛必有衰,等到碎盟日落西山,情况就会大相径庭,被抛弃也是必然。况且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四阁当中无论哪一个,都有不同的问题。

薛银序带着岑滋和叶榆、萧玉弓一起回到堪草书院,未见柳心泄曾回来过,堪草书院中也无人见过温荷华的踪影,似乎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

不多久,盛兼托人送来的一封信又更令她愁眉不展。信中他对薛银序极尽邀功,讨要东阁阁主之位,并扬言若灭了天滥会,副盟主之位也要给予他。

虽然盛兼功不可没,而且在东阁他确实也积累了一些威望,薛银序觉得东阁阁主之位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但盛兼在信中言辞甚是贪婪,加上薛银序本身就对盛兼的狂妄有所警惕,并不想直接答应他。

东阁乃皇甫恢雨所遗留的精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薛银序岂敢轻率易主。她寻思,若彼时盛兼果真能剿灭天滥会,端了他们的老窝,届时再将此位授予他亦不为迟。她亦未对其有任何许诺,回函中仅嘱咐盛兼在应对天滥会时务必谨慎行事,切不可掉以轻心,只字未提东阁阁主之归属。她欲赌一赌盛兼的能耐,观其是否能沉稳自若,究竟是真金还是废石。

天狗食月,时光如梭,初秋将至,薛银序在堪草书院陪伴了孩子几日,带着卫题和卫崖两个小家伙绕着缀雪台附近观看建造工事,忽然想起墨均仪之约,不得不再次舍下孩子奔赴航霆院。

途径裕京,在南阁遇见了等候多时的墨均仪。

薛银序初见墨均仪,观其言行,便知此人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其身材高挑,头发花白,年逾半百,已知天命。言语徐缓,步履不紧不慢,性情沉稳如水,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其所言,皆言简意赅,不以叹息之辞为缀,旁人难以从其言中揣度喜怒。

墨均仪带着薛银序来到封秦山内的中幕宫,距离天象峰上的航霆院不太远,这原本是北余皇帝为航霆院所建,不过已被遗弃,无人居住,由于在深山,即使是大白天,整个宫殿都看起来因阴森森得,仿佛隐藏着鬼魅。

墨均仪坚持让叶榆和萧玉弓在外面等着,只带着薛银序走了进去。

薛银序知道墨均仪这等身份的人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她对中幕宫的景象感到很害怕,跟着墨均仪走了几步,双腿不听使唤,便不肯再走了。站在原地问道:“墨院长,若有什么事,我们在此言明即可,现在周围没有任何人,不会被别人听见。”

墨均仪轻咳两声,沉声述曰:“贺泉信中所言,乃是其已洞悉冯祯与贾光相互勾结之秘,然苦无确凿证据,难以呈于圣上使其伏法。时隔两年,此事于江湖中已传得沸沸扬扬,再非秘密。继而,贺大人又道出一更为惊人发现,其言贾光实非寻常之人,盖因世间诸族,皆无与之容貌、性情相符之特征。抑或其并非人族,若非人族,则必为妖邪、鬼魅,然此世之妖邪鬼魅,仅存于志怪异谈之书,而其中所记之物,皆为人所想象,并无真实所见。唯有一种说法可通,贾驱邪乃是异世之人。”

薛银序起初虽有些震惊,但并不对贺泉信中所讲十分在意,他回想起冯邮的话,窃以为二人都只是暗含深意,或许他们所说的浮光其实并不遥远,只是不在熙同洲,或许在遥远的仙幽洲,亦或充满神怪的岂元洲,此刻又听墨均仪再次讲起贾光的身世,才渐渐萌生兴趣。

墨均仪的话又再响起:“贺泉惊觉贾光的先辈们为了重振他们所谓的故国,竟采用鹊巢鸠占之计,其首要目标乃是颠覆大训的百年基业,更深层次的企图则是颠覆整个熙同洲乃至五洲四海的天下,其野心之大,令人咋舌。为了篡夺国本,贾光与冯祯等权臣勾结,妄图借助冯祯掌控的抒浪台之权来操纵武林,欲将不从者尽数铲除。然而,贾光为了更快更高效地达成目的,决意直接从皇室入手,妄图改变训国皇室的传承,令其繁育出贾家血统的后裔成为训国之君,最终不费一兵一卒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