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奇了怪，这天炤府的女司官俸禄不低，你衣食无忧，有什么必要帮着邪教？”
柳上月唇色被黑纱衬得赤如血，自带一股子阴森，轻飘飘说道：
“我自小修读成为灵修，费尽心力才进天炤府，可作为没有权势的半鲛，这辈子只能成为一个书写笔墨的小卒，但我厌倦了无所作为。”
她说着顿了顿，黑纱下面容隐匿而模糊，透出死气沉沉的可怖。
“就好比王爷，你当过十几载的废人，难道喜欢无能为力的感觉？”
宁修肃闻言难以辩驳，唇角那一抹冷硬弧度，却漠然不见笑意。
“天炤府有多少人背叛了大兖，还是说，现在已无完卵。”
“背叛？”
她掩嘴轻笑起来，黄鹂出谷的笑声鬼气森森，仿似听见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言论，
“这世上哪有什么背叛……不都是，良木择禽而栖。”
她说着，黑纱下的容貌充斥死气，目光透出一股毒蛇光芒，仿似索命恶鬼：
“倒是你，听闻你是神殿的旧人，当年瞳山道主待你不错，临阵倒戈，才是不仁不义之举。”
前尘往事不堪提，宁修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道:
“三花殿盗取了图纸，以白罗浮制造偃人，又在矿场用蛊药弄出了一群怪物……这一系列行为，是在豢养私兵。”
他说着，微微压下眸子，看向柳上月。
“你们既然利用道场豢养私兵，还复生了不少故去的凶星，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柳上月斗笠下覆面黑纱浮动，阴森森道:
“你说错了一点，圣殿不是龙渊，要做的事，当然不只是谋反。”
“但你们和龙渊纠葛颇深，目的是什么？”
“也不妨告诉你，我们此行是奉圣殿主人之命，来寻龙骨鬼书，而无上秘密，都归于此，只要找到此物，便足以颠覆这个世界。”
柳上月看向他，也不打算隐瞒。
“故而，龙骨印和灵逢册自是缺一不可。”
他闻言寻思来去，这灵逢册的内容分明看过了，除了无名的洗髓功法好像没有别的稀奇处。
至于龙骨印拿来又有什么作用……
宁修肃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抬起眸，目光更是清冷如雪。
“哦，听上去进入裂缝不是凑巧了。”
柳上月鬼森森的看向他，“圣殿行事，你勿需知晓太多。”
又是这句话……
听她一口一个圣殿，宁修肃问：
“之前在岭南的偃人杀手，是不是你们的人？”
“不是。”
宁修肃微微一怔。
“不是你们……”
“我们做事，从不留痕迹，三花殿和矿场的确是圣殿的试验场，但从未豢养杀手对付你。”
她又看向他，目光掩盖在黑纱之下，在日华下似化不开的沉暗。
“倘若王爷乖乖待在岭南，圣殿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只可惜……你不安分！”
宁修肃凤目中沉波倒影，没什么情绪似的分析道：
“你口中的圣殿，是披着瞳山道场的皮，替天炤府行事，我很好奇，你的主人，是谁？”
日华微微破开了云层，柳上月的青红衣袍更是艳丽几分，黑纱下容貌竟然有几分嘲讽。
“王爷久不入庙堂，既然甘做局外人，知道这么多又有何用？”
“的确没用，但我这个人就是天生好奇。”
“闲王，大兖的五皇爷，你难道不知好奇往往会让人丢掉性命。”
宁修肃墨发垂丝散落身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随口一说:
“也对，想必无论圣殿主人是谁，你们都不会放过我了。”
此话仿似猜中了什么，柳上月轻飘飘的一笑。
“冰丹蛊药和屠杀真相你皆知晓，自此再无宁日，或许只有死在裂缝之中，才是最好的归宿。”
宁修肃冷冽的抬了抬眼睫：“看来龙骨印炸开裂缝，也是算好的。”
“嘻嘻……时间对，什么都对啦。”
琉琉一直听着，似乎忍不住插嘴：“龙骨印炸开裂缝，薄山的入口开启，要找龙骨鬼书咯……唔，柳姨说册子在你那里，你快些给了柳姨吧，这样我就能救道主啦。”
宁修肃一转头，只见她不知何时，坐在身旁挂满冰凌的松树上，双足荡在树杈，簌簌落雪。
“琉琉，你们若是找到龙骨鬼书，又要做什么呢？”
听他温柔问话，琉琉晃荡着雪白脚丫子。
“当然是叫醒啦。”
“这东西的作用只是复生么？”
琉琉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嘴里兀自胡言乱语说道:
“海墟，通道，嘻嘻……还有一半呢。”
“什么一半？”
“唔……我是说册子里的内容很重要……你唱鲛人吟给我听，我仔细说给你听。”
风恒站在溪岸，一直未曾言语，不由得冷冷道:
“天祈女，别装疯。”
“干什么，你们可以聊天，我就不可以吗？”
琉琉微微一偏脑袋，看向那个青红衣袍，鼓囊着腮帮子:
“柳姨，天都要黑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动手。”
柳上月不置一词，冷冷哼了一下：
“闲王，你也听见了，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交出灵逢册，也可以让你体面些。”
宁修肃自从进入裂缝之中，经历几番打斗消耗，倘若身上不见血，他还能抗住，可如今浊气不停侵蚀伤口，在耗下去只会是强弩之末。
灵逢册么……
料想这群人来此准备充分，龙骨印已被掠夺，倘若让瞳山道场的那群疯子全活过来，可不得刮他几层皮。
所以无论此物留存与否，都不会有生路。
他掀起眼皮，凤目幽沉中如犹如寒星跃于霜夜，懒懒散散的样子。
“不过是个破册子而已……”
紧接着，一卷薄薄的书笺经书出现在他手中，在阳和下泛起了一层淡淡光泽。
宁修肃身形未动，衣袂却仿若有灵般轻轻拂动，恰似他漫不经心的气场逸散。
“你们想要，便自行拿去。”
柳上月听他应得干脆，只道是贪生怕死，不由得心上一喜，黑纱下的朱色唇线微微向上勾起：
“识时务，很好。”
她朝手下示意，风恒蓦地朝宁修肃所在方向踏出一步。
琉琉也不由自主在树梢上坐起，挺直了身子，将目光直直望向他手中，那一方册子上。
宁修肃不及这几人有何动作，忽而打定了主意，是冷冷一笑，猝不及防地扬手将灵逢册朝远处一扔。
他手中推了暗劲，册子在高空划出抛物线，是倏然朝冰溪之中跌去，冰霜冻结的溪面上历经打斗，还有裂痕，破开了冰层底下是流动的寒潭水色。
那几人皆是大吃一惊，仿似生怕贵重之物落水冲走，三人立马化作虚影朝溪水的方向冲过去……
正在这时，宁修肃成功转移了这群人的注意力，转身踏风而起，便朝反方向撤离。
琉琉身形最快，仿似一抹艳丽的红霜划过了松枝，雪白手指刚刚触及了灵逢册，岂料那一片青冥幽火在册子上汹涌而生。
她“啊”地惊呼一声，立马松开了手中的灵逢册。
“天祈女！”
这个状况谁也没有料到……
风恒大喝一声，眼见此物会跌入寒水中。
岂料一册薄书册落水的一刻，似被幽火灼烧，竟然不及沾湿，便在顷刻之间灼烧化为烟朽。
柳上月黑纱之下的神色一变，容貌仿似狰狞了几分，阴森森地回身，
“宁修肃，你竟然毁了灵逢册！”
这嗓音炸响在松林之间，震颤了一片冰凌碎晶。
这群人这才发现宁修肃的身影已然不见。
柳上月顿时怒不可遏地一挥袖子，恰如什么召唤，戴着铜头鬼面的一群黑衣偃人，如幽灵般凭空现身。
“给我追！”
一声令下，皆是行风得极快，灌木松林覆雪，穿过一片密林，从山涧而过。
宁修肃此番声东击西，凌空虚渡。他有灵犀指，故而并不似无头苍蝇，有意往癸魈所在之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