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地坐在宽敞而舒适的马车之中,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薛锦画身着一袭素雅的长裙,身姿婀娜,她全神贯注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完全没有想要开口交流的迹象。
赵宇轩则默默地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曾经的他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从未想过能与薛锦画这般独处。或许是因为认清了薛晴儿的真面目,此刻他望着眼前这个安静专注的女子,心中竟泛起丝丝涟漪。
过去,他和他母亲一样,对薛锦画的出身颇为介意。虽说她身为太师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然而自幼便寄养于商贾之家,沾染了满身的世俗之气,那一举一动间散发出来的铜臭味道,实在令人生厌。
但此时此刻,当她安然静坐于身旁时,举手投足所展现出的那份从容不迫、优雅大方的气质,又何曾有半分粗俗低劣之感呢?相反,那独特的韵味反倒极具吸引力,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侯爷?”忽然,薛锦画轻轻放下手中书卷,美眸流转,望向赵宇轩,清脆悦耳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短暂的宁静。“侯爷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倒是叫我误以为你对我尚存些许情意呢。”
听到这番话,赵宇轩顿时脸色微红,略显尴尬。
尽管此时他心底确实对薛锦画产生了几分好感,但像这样的情愫之事,他无论如何也是绝不会轻易承认的。于是,他连忙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同时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为了侯府日夜操劳、尽心尽力,实在是付出颇多。无论如何,于情于理,我都理应对你心怀敬意才是。”
“哦?呵呵,是否敬重其实倒也无关紧要啦,只要侯爷你以后别来找我的麻烦便足矣......”
话音未落,只听得 “呀......”
一声惊叫传来,原本平稳行驶着的马车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坐在车内的薛锦画猝不及防之下,身子猛地向一侧倾斜过去。一旁的赵宇轩见状,连忙伸手试图去扶住她,但却被薛锦画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推给直接躲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赵宇轩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也因为失去平衡而掉落在地......
眼看着赵宇轩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薛锦画一张冷冰冰的脸对着车外高声喊道:“樱花!究竟发生何事了?为何马车会突然如此颠簸?”
很快,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回小姐,前方不知怎的突然涌现出大批难民,将道路给堵住了。”
听到这个回答,薛锦画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一番后,下意识地便要起身下车出去查看情况。然而,还没等她迈出一步,手臂就被身旁的赵宇轩紧紧抓住,同时耳边响起他焦急的呼喊声:“你这是要做甚?莫不是发疯了不成?此刻外面可都是些饥肠辘辘的难民啊,他们饿极了说不定真会做出伤人之事来的!”
“侯爷,你要是心生畏惧,大可以留在车厢内安坐。”薛锦画言辞犀利,毫不犹豫地挣脱开他的手,“倘若难民果真发起难来,即便藏身于车内也是徒劳无益。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养成了直面问题、绝不做逃避躲藏的事情。”
望着赵宇轩犹豫不决的目光,薛锦画已然迅速地下了马车。
他并未忽视掉她眼中流露出的轻蔑与厌恶之情,然而这种情绪并非针对他的相貌,而是完完全全指向他整个人。
她居然对自己心怀反感。
究竟是何缘由呢?
遥想当初成亲之时,尽管他本人并不钟情于薛锦画,但仍能清晰地察觉到她双眸之中饱含的炽热与痴迷。
然而,不知何时起,她的眼眸深处仅剩下一片冷漠。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阻拦我们的马车?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此时,车外传来薛锦画清脆响亮且掷地有声的质问声,赵宇轩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薛锦画与其他女子截然不同……
哪怕是出身名门望族、有着薛家作为坚实后盾的薛晴儿,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娇柔脆弱的女子罢了,她渴望能得到男子的宠溺与呵护。然而薛锦画却截然不同......她无需仰仗任何人,仅凭自身之力便能撑起一片天。
最为滑稽荒诞之事,莫过于如今的自己竟然沦为了他人的负累。这般境况对于自小就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他而言,其自尊心犹如遭受了一记沉重无比的猛击......
“夫人啊,请您发发慈悲吧!我们皆是从北方逃往南方的可怜灾民,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至今已连续行走数日数夜之久,甚至连半点儿食物都未曾进过嘴,恳请夫人恩赐些许饭菜果腹,实在是逼不得已才拦下您的马车啊。”
薛锦画凝视着眼前这群人,赫然发现他们的脖颈处已然浮现出片片红斑,心中不禁骇然失色。
“樱花,你快去将咱们携带的干粮拿出来分给他们,另外再取些零碎银两赠予他们。”
听闻此言,那些难民们瞬间欣喜若狂,纷纷跪地叩头谢恩:“多谢夫人,夫人您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地帮助你们的,等你们拿到这些干粮和银两后,就速速离开京城吧!此处绝非尔等可以久留之地。”薛锦画一脸严肃地说道。
然而,薛锦画的话刚刚落下,便从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原本还当你真是个慈悲心肠的活菩萨呢,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远处的一阵嘈杂的车马轱辘声响彻云霄。
薛锦画循声望去,只见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如疾风般疾驰而来,并稳稳地停靠在她跟前。
为首那辆马车上,薛二哥神色冷峻,眼中透着几丝轻蔑与讥讽之意。他高声喊道:“这些难民的家乡如今遭受灾难,众多灾民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京城。而你,竟然只用些许干粮和零碎银钱便想将他们轻易打发走,如此行径是否太过冷酷绝情了些?”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静静地伫立一旁,车窗紧闭,车内之人始终未曾露面。但薛锦画心里清楚得很,坐在里头的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臣妇拜见太子殿下!”女子盈盈一拜,身姿婀娜,尽显端庄之态。
然而,车内传出的声音却是那般清淡冷漠:“侯夫人无需多礼。”言罢,竟毫无下车之意。
薛锦画美眸流转,目光投向身旁的薛二哥,朱唇轻启:“哦?那二哥既认为小妹我无情无义,想必是寻得了更为妥当周全之法吧?”
薛二哥闻言不禁一怔,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原本只是想借机嘲讽薛锦画吝啬小气,岂料她竟如此机敏聪慧,瞬间便反将一军,给自己扣上了这顶硕大的帽子。
更要命的是,此刻太子殿下就在一旁,自己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也断无可能矢口否认。
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应道:“那是自然。如今有一名难民抵达京都,日后定然还会有更多人接踵而至。你这般做法,充其量只能暂时缓解燃眉之急,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我已下令,让太师府设立粥铺,每日向难民们无偿提供粮食。待到灾情平息,局势稳定之时,再将这些难民遣返原籍便可。”
“好,那既然二哥已经有了如此绝妙的处理之法,那这棘手的难民之事便全权交予二哥了。”薛锦画嘴角轻扬,再次露出一抹浅笑,缓声道:“在此,小妹预祝二哥能够尽早妥善解决难民问题。”语罢,她目送着太子殿下的马车缓缓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薛二哥本欲借此机会让薛锦画心生烦闷,岂料对方竟未中计,反倒将这烫手山芋丢给自己。他心中气恼万分,几欲破口大骂,但终究还是强压下怒火。
薛锦画登上马车后,赵宇轩开口说道:“若你真心实意想要援助那些难民,太师府大可举办施粥之举,分发粮食物资,咱们侯府亦能照做。”
薛锦画闻言,神色平静地回应道:“侯爷若是愿意动用自家银钱来操办此事,妾身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赵宇轩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显得十分尴尬。他为了打点仕途事宜,已然耗费大量银两,现今侯府财政状况捉襟见肘,哪还有多余的资金可用?原本他只是想借此事取悦薛锦画一番,未曾料到最终竟是自取其辱。
沉默片刻后,薛锦画忽然问道:“侯爷,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我俩成亲之时,你对我说过的话?”
“薛锦画,即便你已成为我的妻子,但我心中早有意属之人,因此,今生今世,我绝不会与你有任何肌肤之亲。”赵宇轩回想起往昔自己说过的这番话语,目光凝视着薛锦画那恬静如诗的面庞,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丝丝懊恼之情。
“我自然铭记于心。”赵宇轩轻声回应道。
“如此甚好,还望侯爷能够信守诺言。”她的语气平静如水,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赵宇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面部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自尊心亦受到重创。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只得愤愤地将头扭转到一旁。
此刻,马车正徐徐前行,车轮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然而,对于车内发生的一切,薛锦画似乎全然不以为意。她紧闭双眸,思绪飘回到前世种种经历之上,不由自主地伸手掀开了车帘。
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寒风吹拂而过,同时也将对面驶来的车帘猛地掀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而沉静的桃花眼眸,宛如深潭静水般波澜不惊。
仅仅只是一眼对视,便令薛锦画的呼吸为之一窒。
尽管之前曾有幸目睹过太子爷的尊容,但像这般直接的眼神交汇尚属首次。薛锦画心头一惊,匆忙垂下头去,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可就在那短暂的恍惚之间,她分明瞧见太子殿下竟然对着自己展露笑颜。
薛锦画顿时吓得魂魄出窍,难道太子这是在向自己示意问好不成?
………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了,原因无他,只因返回府邸后的短短数日里,一场可怕的瘟疫如恶魔般席卷了整个京都……
此刻,王氏神色慌张、脚步匆匆地迈入屋内,满脸忧虑地喊道:“这几日万万不可再踏出家门半步啊!听闻此次疫病来势极其凶猛,京都已有半数之人遭受感染,甚至连皇宫都未能幸免。”
蒋氏闻言不禁眉头紧蹙,赶忙反驳道:“娘,切莫信口胡言,圣上尚未传出任何旨意呢,您怎能如此妄下定论。”
“哎呀!娘岂会随口乱讲。据传太子殿下自黄山寺归来后,便突然病倒,浑身都长满了红斑,且咳嗽不止。数位御医轮番诊治过后,皆断定此乃瘟疫所致啊!”
听到这里,薛锦画心头猛地一沉,暗自思忖:看来上次所见不假,那些可怜的难民果然身染恶疾,成为了这场灾难的传染源。
一旁的赵宇婷更是心急如焚,声音发颤地问道:“娘,这下可如何是好?咱们也曾去过黄山寺,莫非也已染上这恐怖的瘟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