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莹走到近前,盈盈屈膝,行了一礼,柔声道:“臣女见过殿下,见过娘娘,殿下、娘娘万福。”
裴明绪神色淡淡,“起来吧。”
一时之间,气氛略显冷凝。
宋昭月见状,温婉一笑,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三姑娘,许久不见,近来一切可好?”
刘悦莹垂首,神色恭敬,轻声应道:“承蒙殿下与娘娘恩泽庇佑,臣女一切安好。”
她顿了顿,似是感慨,“只是在庵中静修时日已久,那些姑子们,难免有些怠慢。”
“后来王府的年礼一至,庵里一切便又恢复如初了。臣女在此,多谢娘娘体恤关怀。”
宋昭月依旧浅笑嫣然,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这便是当初她特意为刘悦莹备下那份年礼的缘由。
人生在世,若欲求顺遂如意,于刘悦莹而言,便须得自身立得起来。
她虽和离,可到底手握丰厚嫁妆,依旧是那出身一等一勋贵之家——成国公府的嫡出千金,更兼还有燕王府照拂。
眼下,弹压庵里得姑子,还不是手拿把掐。
她钱财不愁,身份尊贵,所欠缺者,唯那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心气儿罢了。
这心气,任旁人如何帮扶,亦是枉然,终究还得靠她自己去寻、去悟、去积攒。
刘悦莹见宋昭月未接话茬,便也识趣收口,转而道:“臣女今日去了庄子一趟,回庵里时路过此处,便下来走走。”
“未曾想,竟能在此遇见殿下、娘娘和小公子。”
说着,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目光落在裴明绪怀里的珩儿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珩儿好奇地盯着刘悦莹看,小手不安分地揪着裴明绪的衣襟。
裴明绪见状,长臂轻抬,大手轻轻拍了拍珩儿的小手,低头轻声哄着他去摘那枝头娇艳的花儿。
宋昭月轻轻颔首,“西峡山景色旖旎秀丽,三姑娘往后若得闲暇,大可常来逛逛,不必日日囚于庵堂之中,辜负了这大好美景。”
此刻,眼前这刘悦莹,谦逊温婉,礼数周全,与往昔那清冷孤傲的模样相比,仿若换了一人,着实令人惊愕。
她与这刘悦莹并无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如今瞧着,这般一个尚不到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却常伴青灯古佛,消磨青春,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嘘。
若是搁在上辈子,刘悦莹这般境遇,无非是爱错了人,大可斩断情丝,另寻良人罢了。哪怕有错,亦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刘悦莹轻声道,“多谢娘娘关怀,臣女在庵中久了,已习惯了那清净日子,倒也安适。”
她微微欠身,面上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宋昭月黛眉眉轻蹙,面露疑惑:“三姑娘,可是有何事?但说无妨。”
刘悦莹咬了咬唇,面露纠结,似是难以启齿,“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想恳请娘娘回京之时,代为转呈一封信给家母,成国公世子夫人。”
“臣女此前寄去的信件,仿若泥牛入海,音信全无,也不知家母究竟是否收到。”
她语气中满是希冀,“望娘娘慈悲,能帮臣女将信稳妥送至母亲手中。”
今岁乃是陛下六十圣寿,燕王身为皇子,定是要回京贺寿的。只是方才燕王待她态度疏离冷淡,她无奈之下,只好将希望寄托于宋昭月。
燕王对宋昭月宠爱有加,只要宋昭月应允,燕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宋昭月听闻,当即应下:“好,三姑娘放心,届时我定会差人亲手将信交到世子夫人手中。”
她心底悄然叹气,怪不得刘悦莹和离后不愿回京,如今竟是连一封家书都难以送达母亲跟前。
刘悦莹闻言大喜,福身行礼。
刘悦莹闻言,喜上眉梢,忙福身行礼,感激道:“多谢娘娘成全。臣女稍后便尽快差人将信送至燕王府。”
宋昭月浅笑道:“不急,我们八月才动身回京。”
“若是三姑娘有急事,信件可提前送来,随王府送往京城的信件一道先行送回京去。”
刘悦莹微微摇头,轻声道:“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还是劳烦娘娘回京时带回即可。”
宋昭月微微颔首,“好。”
这话说完,,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再度陷入尴尬境地。
西峡山的风悠悠拂过,花枝摇曳,沙沙作响,却填补不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宋昭月转头望向裴明绪,却见他早已走开,正抱着珩儿在不远处,哄着小儿采花,根本未曾瞧向这边。
倒是珩儿发现她望去,当即扬起手里的花,奶声奶气地冲着她叫唤,那急切模样,仿若在唤她速速过去。
稚嫩的童音瞬间打破了这微妙的宁静。
刘悦莹闻声抬眸,循声望去,只见燕王怀中那如仙童下凡般的幼儿,粉雕玉琢,可爱非常,眼中不禁划过一抹羡慕之色。
“小公子生得这般玉雪可爱,真是喜人。”
宋昭月笑道:“多谢三姑娘夸赞。”
裴明绪似有所感,抬眸望来,见刘悦莹仍未离去,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皱。
他扬声道:“月儿,孩儿唤你呢。”
宋昭月闻言,如玉面庞瞬间染上一抹绯色。
裴明绪平素极少在外人面前这般唤她,这等亲昵称呼,一般是二人独处时才有的。
此刻当着刘悦莹的面这般唤,令人觉有些难为情。
宋昭月略带歉意地看向刘悦莹,柔声道:“三姑娘,我先过去了。”
刘悦莹当即识趣地欠身行礼:“臣女叨扰娘娘许久,实在罪过,臣女这便先行告退。”
宋昭月笑着点头,神情间略带一丝尴尬。
刘悦莹离去,宋昭月走到裴明绪身边,接过珩儿手里的萱草花,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胖脸。
裴明绪见状,小声说了句:“厚此薄彼。”
宋昭月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殿下,这还在外面呢。”
裴明绪却仿若未闻,笑意更浓:“那好,且先记着,晚上你可得补给我。”
语气暧昧不已。
宋昭月闻言,脸颊绯红,嗔怒地又瞪他一眼。
裴明绪见状,不禁朗声大笑。
刘悦莹尚未行出多远,身后燕王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
她脚下步子一顿,仿若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不由自主地缓缓回首。
花海中,燕王高大的身影略微弯下,正对着身前的宋昭月说着什么。
宋昭月仰着头,脸颊绯红,嘴角微微上扬。
那画面,温馨缱绻。
刘悦莹瞧在眼里,只觉心口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
她唇畔扯出一抹苦笑,仿若自嘲。
想当初,自己竟猪油蒙了心,错以为燕王倾心的是黄灵茹,当真是瞎了眼,糊涂至极。
昔日选秀,三人同居一室。
如今,黄灵茹香消玉殒,自己落得孤苦无依,独独宋昭月,被燕王捧在手心里呵护。
命运,当真是无常。
刘悦莹用力闭了闭眼,将眼中的酸涩逼退。
罢了。
往事如烟,再追悔也无用。
她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身影萧瑟。
杨府,康怡院。
杨修元阔步踏入,青色官袍的下摆微微晃动。
杨夫人正靠在榻上,揉着眉心,听得脚步声,抬头望去。
“老爷?今日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