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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罗马。

黄昏时分,天空一点一点从橘红色变成了少见的血红色,映照在河水中,微风一吹,水波蔓延,如柔软的绫罗绸缎一样丝滑。

不远处,半拱形屋顶的教堂高高耸立着,随处可见的古典雕塑。

没人注意到路边蹲坐在地上做画的街头艺人,他笔下正在画的是此刻的黄昏,偶尔会有旅客驻足,即使他面前没有放任何可以当做乞讨工具的帽子,碗之类的东西,却不妨碍他面前已经有很多硬币。

旁边还有一对唱情歌的老年卖艺情侣,歌声动人而慵懒,两人偶尔唱累了,会去看看旁边的画家画画。

不远处,附近教堂的钟声响起。

天空的颜色也慢慢变化,从血红色慢慢变暗,很快黑夜来临,这一罕见奇景将会消失在天幕。

画家笔下加快了动作,两位老人看得津津有味。

画完最后一笔,画家飞快在画的右下角写了一个“q”

老人用英语问:“这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是礼物。”

他放下笔,等待着画上的油墨干透,画完后,他才开始真正欣赏眼前转瞬即逝的美景,观察每一朵云彩的细微变化。

每一秒都和上一秒不同。

和他在西藏的草原上看云是一样的。

一直到最后一点暗红色彻底被漆黑的天幕所吞噬,天彻底黑了,他像是欣赏完一场顶级的魔术表演。

大自然就是表演者。

天黑了,街上游客慢慢多了一些,画也干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来,看见面前的硬币,笑着对旁边的两位老人说:“我今天挣钱了,你们知道附近哪里有好吃的餐馆吗?我请客。”

三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吃饭,聊天,两位老人喜欢喝啤酒,阿信也不排斥,他们聊起遥远的家乡,聊起年轻时的冲动和平庸,聊一切有趣的话题。

阿信习惯当倾听者,偶尔也会喝一点酒。

这三个月来,阿信一直在旅行,他要去见那些一辈子也许只能见一次的景色,然后画下来,到了陌生的城市,他喜欢和旅途中认识的陌生人喝酒,聊天,他又重新学会了喝酒。

不知不觉间,已经三个月了。

晚上九点多,他在酒馆门口和两位老人道别,看着两位老人离开的背影,他心中竟生出一丝疲惫。

阿信挂了电话,走入一条小巷,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在国外遇到小偷并不是稀罕事,他将画筒调到胸前,用手护住,对身后拿着刀子的小偷说:“钱给你,画不行。”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将钱包里的钱全部拿出来,递给对方。

对方拿了钱,还是盯着他手里的画筒。

他只得再次解释:“画不值钱。”

对方看他很在意那个画筒,一定要去抢过来,两人在窄巷中搏斗起来,阿信的眼镜在打斗中被甩飞,手臂也被划了两道,外套袖子被划出两道口子,边缘很快染了血。

眼镜被打落后,阿信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因为巷子里本来就黑,此刻他眼前几乎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远方的一点点光亮。

他捂着画筒,扶着墙,循着那一点点光亮的方向跑,一边喊救命。

他最怕黑,晚上睡觉都要开着灯,就是怕半夜突然醒来,睁开眼要面对短暂的黑暗,所以即使开着灯入睡难度增加很多,也还是要整夜开着灯。

此刻,他从未有过的无助,他一边往那点光亮逃,一边掏出手机,以防万一按下录音键:“小青,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前方就是大路了,忽然他被拽回去,整个人重重跌在地上,他蜷缩着身体,将画筒保护在身下,手机也在刚才的动作中被甩飞。

小偷用力去抢他手里的画筒,他拼尽全力将画筒护在身下,嘴里一直喊“help”,有路人经过,看见这一幕,大叫警察。

小偷在仓皇之中捡起他的手机,逃入黑暗之中。

等警察赶来时,小偷已经不见了。

他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漆黑一片的天空。

“先生?先生?”

半个小时后,他做完笔录,抱着画筒,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眼镜找回来了,只是镜片被踩碎,裂开了很多纹路,警察局门口一对东方面孔的年轻人经过,二人说的是熟悉的中文。

阿信忽然踉跄着步子走出去,叫住那对青年男女:“不好意思啊,请问你们是中国人吗?”

两人看看阿信,见他手臂上缠着纱布,浑身狼狈,问道:“是啊,怎么了?”

阿信笑了。

几分钟后,正在北京喝下午茶的苏懈接到一个来自厦门的陌生号码,他此刻正盯着ipad上的照片看,想也不想就挂了,没一会儿,这个号码又打过来了。

他接起,不耐烦道:“老子没钱。”

“是我。”声音疲惫又虚弱。

苏懈一口咖啡险些吐出来:“我去,我还以为你死在国外了,这么久不给我打电话。你怎么换了个厦门的号码?”

阿信:“我在罗马被抢劫了,手机被抢了。这是我找一个厦门的同胞借的手机打的电话。”

苏懈关切道:“你人没事吧?”

阿信:“我没事,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帮我联系一下北京的医院,我要回去做手术。”

他语气带着一丝释然和坚定,仔细听,是笑着说的。

那头苏懈却愣了两秒,随后不紧不慢地调侃道:“别了吧,万一瞎了呢。”

阿信扶了扶几乎裂成碎片的的眼镜,笑起来:“你少咒我。”

苏懈盯着手里的ipad,皱皱眉:“行吧,等你回来再说,赶紧买个新手机。”

阿信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女孩,说了谢谢,他在身上摸了摸,想感谢一下对方,可身上除了一个画筒,什么也没有。

“不好意思啊,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

女孩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充值一千话费的通知,目瞪口呆地问阿信:“你充的?”

阿信看了一眼:“应该是我朋友充的,谢谢了。”

女孩马上说:“不客气,都是同胞。”

苏懈这头刚给那个陌生号码充完话费,再次拿起ipad,上面是几张偷拍的冷青和张家明去武大看樱花的照片。

看照片,二人很是亲近,有说有笑。

苏懈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做什么手术,家都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