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毛色鲜亮的大黑猪哼唧哼唧的在村间土路上横冲直撞,当面的一名工作队队员本来摆开架势,见那黑猪真朝自己冲来,顿时慌了神,惊叫一声慌不择路的闪开身去翻旁边的篱笆墙,但那简陋的篱笆墙根本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哗啦啦垮了半截,把他摔了个狗啃泥。
那黑猪还在猪突猛进着,眼看着就要冲出村子,终于一名手粗腿壮的少年冲了出来,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那黑猪后腿,那黑猪绊倒在地,周围的工作队队员一拥而上,将那嘶鸣挣扎不休的黑猪按住。
侯俊铖提了个麻绳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正听见那少年冲着那逃跑的队员埋怨着:“书生就是书生,让你堵着路你自己跑了不说,还把自己弄伤了,要你何用?”
“小兄弟,嘴上留几分,等会写布告还得靠他们这些书生呢!”侯俊铖拍拍那少年的肩,朝那正被绑着四肢的黑猪看去:“把这口猪抬回猪舍里去,那猪舍的破洞也要补了,跑掉的牲畜都要帮百姓们抓回来,还有刚刚压坏的篱笆,也得修起来。”
那少年还想回嘴,回身一看是侯俊铖,赶忙领着人把那口猪抬走,听闻消息赶来的工作队队长正瞧见这一幕,不由得赞了一声:“嚯!好肥一口猪,等闲三两个壮汉按不住,难怪能撞坏舍墙冲出来。”
“这么肥的猪,平日里少不得花心思照料,结果也给抛下了……”侯俊铖扫视着眼前的村庄,这座山脚下的村子空荡荡的,只有头裹红巾的红营人马在其中活动:“老百姓们逃了个干净,牲畜家财统统都不要了,惧兵如惧鬼啊!”
“若是清兵或民壮来,村民们反倒不会跑得这么慌乱,百姓们对它们熟悉,知道如何应对清兵的抢掠,就算是躲进山里,也能有条不紊的带着一部分粮食牲畜和家财走…….”那名队长分享着经验:“俺们在吉安府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越是不熟悉的外人,老百姓们越是恐惧。”
“但若是熟悉的势力,哪怕是天天欺压凌虐他们的地主团丁、官府衙役,他们心里也只是害怕而没什么恐惧,应对起来也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和经验。”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统治秩序,老百姓们习惯了这千百年来的统治秩序,一方面渐渐的麻木和适应了,一方面日积月累的也积累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生存经验……”侯俊铖简单的评了一句,看向不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渐渐习惯红营全新的统治秩序,百姓们一开始必然是慌乱的、恐惧的、抗拒的,可只要他们适应了,对旧的统治秩序,就会打心底的嗤之以鼻了。”
“因此这一仗不仅是前线的战士们在和清军作战,你们这些工作队的弟兄们,同样是在作战,你们的敌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不会比清军温良半分!”
“侯先生提醒的是......”那名队长郑重的点点头,朝着峡江县方向看了一眼:“说起来,算算时间,清军应该快到咱们的伏击圈了吧?”
侯俊铖忽然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周围的工作队队员都好奇的看了过来,那队长正要询问,侯俊铖却摆了摆手,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这支清军的兵将,和咱们刚刚逮的那只黑猪比起来,谁更难抓?”
即将入夏的季节,白日里已是炎热无比,江风迎面吹来,倒是消散了暑热,让立在船头的秦广森有一丝心旷神怡的感觉。
此番出兵,军中其实有不少怨言,这些绿营兵将跟着岳乐转战四方,卧冰啃草、拼死作战,好不容易回了南昌的温柔乡,谁不想多待两天?可秦广森只在南昌休整了几日,舟船收集完毕,便拽着全军南下吉安。
倒不是秦广森不想在南昌多待,萍乡的吴军不知何时就会南下,若是他在南昌逗留,让萍乡吴军抢在前头夺取了吉安城,岳乐怕是能把他连着他那镶蓝旗的主子一起砍了。
所以秦广森才在南昌城外摆了一场大戏,请了法师祭拜天地,又杀雄鸡、烧黄纸,一面是用这些迷信活动鼓舞下面那些愚昧的大头兵们的士气,一面也是为了向远在广信府的岳乐表明自己确实是在努力办事。
既然是做戏,自然就要往大场面去演,秦广森是打算一路耀武扬威进入吉安城的,自南昌顺江而下,都是醒目的楼船排在最前头领航,这种楼船都是老式的战船,船上搭载不了什么火炮,航行速度也慢、转向也不灵便,但就占着一个“大”字,看上去如层层楼阁扑面而来,颇有压迫感,秦广森还在船上挂满了彩旗,一副威武煊赫的模样。
楼船之后,才是各式唬船、哨船、沙船之类的内河战船,然后便是临时强征来的渔船商船等,秦广森还精心排兵布阵了一番,将数百艘船只按照大小种类整齐排好,从空中俯瞰下去,如同阶梯一般从大到小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铺满了整个江面。
秦广森领着这一支看上去就威武严整的大军,一路上如游行一般轻松,但到了巴丘镇附近的江面,眉间却渐渐凝了起来,只见得江面越来越窄,两面山林逼狭,在前方形成了一处隘口模样的水道,隘口之后还有一座沙洲横在江心,将赣江之水一分为二,留给船舰通行的水道更为狭窄。
前方的楼船已经渐渐开始减速,这些庞大的楼船不可能排列着通过这处“隘口”,必须变换阵形,它们在狭窄的水域里挤成一团,后方的船舰也被迫纷纷停了下来,同样在乱糟糟的变换着阵形。
“这地方......太容易遭到伏击了啊......”秦广森扫视着四面山林,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不安感,他虽然是靠关系空降的参将,但好歹在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地形适合什么样的战术,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正忧心之时,一名将领急匆匆领着一人来到他面前:“大人,这是临江府府衙派来追赶咱们报信的人,峡江县有百姓官民跑到临江府衙门报官,说是有不少匪贼入境,临江府怀疑是红营兵马入境,让咱们小心。”
秦广森心中咯噔一声,正要出声,忽听得前方轰隆一声巨响,一股水柱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两侧山林之中哨声和锣鼓声瞬间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