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喻才不敢置信地凑到他面前,一把捧住了他的脸。
“…嗯?”严继尧醒了过来,一眼就看见马喻才震惊的目光,低头一看,马喻才正伸出两根手指放在他的颈侧。
“……你在干什么?”严继尧问。
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睡着了,严继尧怔住了。
他原本该守在马喻才身边,驱散他身上的那些怨念以免他做噩梦。
马喻才摸了摸他的颈动脉,静静等了一会儿。
没有。
手下没有任何的波动,那是生命的死寂。
可是……
马喻才双手握住严继尧的脖颈摸来摸去,震惊道:
“你是热的。”
颈间的手冰凉无比,严继尧微微一怔。
严继尧很快反应过来了,狠狠皱起眉头,一把控制住他还在自己颈间摸个不停的双手。
定睛一看,马喻才满头的汗水,嘴唇发白,双眼都没能好好聚焦,显然是做了噩梦的模样。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他一只手控制住马喻才的双手,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眉头皱得更深了。
额头更是冰凉。
马喻才点了点头,目光好一会儿才聚焦在严继尧的眸中,那里面的坚定让他冷静了下来。
“慢慢说,怎么了?”严继尧转手捧起他的脸。
也是微凉的。
“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你不见了,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了我去世的父亲,他好像想吃掉我,很恶心的感觉……”马喻才尽量有条理地叙述自己的梦境。
严继尧安抚道:“那只是个噩梦——我没走,他也不在。”
马喻才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察觉到那温度,一脸高兴。
严继尧却是狠狠皱起了眉。
怎么会颠倒过来。
——这绝对不正常。
严继尧张嘴,看见马喻才高兴的模样,还是道:
“喻才,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马喻才那兴奋劲儿过去了一些,缓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冷得不正常,脸色一白。
“肯定是吓到了,天气也这么冷。”
严继尧立刻操控空调打开,扶着他站起来,道:“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马喻才浑身发汗,却是冰冷的汗。他脊背一阵阵地发寒,好似噩梦里那个怪物还跟在他身后。
严继尧温柔地替他褪下衣服,直到热水落下,灌溉了冰凉麻木的肌肤,马喻才才舒服了一些。
身体从脚底开始回暖,马喻才赤裸着站在浴室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又回忆起梦里那怪物。
温暖的水流落在发上,湿润的发丝柔顺地垂着,马喻才低头时,水珠串线般落下,抬头时,水珠滑过脸旁。马喻才眯眼看着眼前的严继尧。
严继尧身上的衣服也被打湿了。
鲜血混入清澈的水中,在地板上汇聚成小小溪流落入下水道里。
但那些血迹并没有因此减少。
马喻才伸手抓住严继尧的手,回暖后的身体感受到的他也还是冰冷的。
那一瞬间的热度只是他的幻觉似的。
马喻才抹了把脸,伸手关掉了热水,默默擦干净身上的热水,裹上了浴袍。
他回到了已经冰凉的被窝,望着严继尧。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好一阵子后,马喻才问:“鬼不会睡觉,对吧?”
“……”严继尧点了点头。
马喻才迟疑地问:“那你有没有可能……活过来?像迟佳儿那样。”
想到现实中的确有例子,马喻才双眼一亮。
严继尧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看见马喻才眼中的期待,严继尧只是道:
“可能?”
马喻才却是自己摇了摇头,笑了出来,“我太异想天开了。”
过了会儿,他搓了搓暖和起来的手脚,起身从衣柜里找出衣服换,然后冲到客厅,翻找自己的那一堆书,对跟过来的严继尧道:
“但是你会睡着…说明是有好的变化…我多学点,说不定能找到原因。”
严继尧陪他坐下,垂眸看着他落下的发丝,拨了拨,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上班,马喻才感觉格外疲惫。
不止他,这已经是年前的最后一周班了,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散了。
马喻才整日坐在办公室里睡觉。
或许冬日就是如此让人嗜睡。
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马喻才发现手机里弹出了许多消息。
包婉清发来信息问他回家过年吗?
路青余邀请他过年来观里再住一段时间。
还有薛邵峰,也问他是在上海还是在北京过年。
马喻才一一回复,这个年他要留在北京。
因为司机要出狱了。
而且,医院的事儿还没搞定呢。
马喻才查看日程,选中了几个日子,安排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笔圈中了周五,他点了点,思索着。
他给芝野发去了消息:
“该你还人情的时候到了。你要是过年不回家,等我消息,有事要你帮忙。”
然后又给殷子月发了消息过去:“这周叔叔有时间吗?我们再约一下?”
殷子月率先回复了消息。
“周末都有时间。”
马喻才将周五圈起来,写下了一个台球。
……
终于到周五了。
放假前,工作群里已经收好了年末总结计划,马喻才不等下班点到,就找到了殷子月。
“走。”
两人到了台球俱乐部,殷啸介也已经等着了。
殷啸介握着台球杆,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小马,一个月不见,感觉你瘦了点。”
马喻才正脱完外套,闻言笑了笑:“最近没什么胃口。”
殷子月在旁边问:“怎么打?三人局吗?”
马喻才道:“好,我和殷叔叔先打?”
殷啸介伸手,“请便。那我们这次打中八?”
开球后,马喻才率先击打,他一边打,一边开口问:
“听说殷叔叔平常不仅打台球,还喜欢打网球?”
殷啸介站在一旁,一杆入洞,回答:“是,球类都挺喜欢的。”
马喻才第二杆打进了目标球,下场后,笑道:“我也挺喜欢网球的,但是腰不好,坐办公室太久了。”
殷啸介嗯哼一声,俯身瞄准,又是一杆入洞。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怎么运动啊,还不如我这个老家伙了。”
马喻才盯着第二颗球,杆头对准后,脑中也思索话语:“殷叔叔是宝刀未老……”
啪一声,球歪得离谱,马喻才退到一旁,道:“来这边听说有家三甲的私人医院骨科专家特别厉害,但是一直约不到。”
殷啸介瞄了他一眼,一杆入洞。
他退到一边,笑问:“协济医院吗?想挂专家号我帮你联系就好。”
马喻才闻言惊道:“殷叔叔认识那个专家吗?”
此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殷子月扫视了两人一眼,默不作声地看着听着,然后看着马喻才弯腰抬手,一杆打下去,偏得离谱。
显然心思没有在台球桌上。
殷啸介盯着目标球,抬起手,边瞄准边道:
“认识老板,小意思,这周就给你说一声……小马你要是还有什么其他需求,只管跟叔叔讲。”
说完,啪,一杆入洞。
已经数不清几个一杆入洞了。
马喻才拍了拍手,“好球!”
“说起来,我的确有个事情要处理,但是又没有门路——”他说着走上前,俯身准备击球,没有意外,球还是没进,他也没恼,笑看了俯身准备击球的殷啸介一眼,道:
“几年前有个朋友送到协济医院尸检,但是报告丢失了……现在需要那份报告,这个能麻烦殷叔叔吗?”
“啪!”
殷啸介一杆打出来,球咕噜咕噜滚动着,直冲桌沿而去。
歪了。
殷啸介抬头,眉头微微一扬,带着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小马,这个情况我可能帮不了。”
马喻才嘴角的微笑弧度微微下滑了一些些,又拉得更高,他挥挥手道:“哪里,是我太不客气了,这种事情的确不好办。”
殷子月抱着双臂,盯着马喻才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几年前死的朋友…吗?
马喻才毫无悬念地输了,殷子月上场了。
马喻才退到一旁的沙发上,拿起水,扭开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殷子月一边擦粉一边观察局面,低头,几乎没有迟疑,啪就是一杆入洞,干脆利落。
打完第一球,殷子月抬头看了马喻才一眼。
马喻才:?
马喻才微微一怔。
他在炫耀吗?错觉?
然后,殷子月疯狂一杆入洞,无论多复杂的球况,他俯身观察几秒,出手干脆利落,立刻就是一杆入洞,然后又回头看了马喻才一眼。
马喻才挑起眉,不免觉得殷子月有点意思。
如果说前几次他只是觉得顺势看了自己一眼,这会儿就太明显了。
这几眼倒是不像在公司那样顺从而没有灵魂,反而……
马喻才明显察觉到了殷子月目光中的带有某种意图——那是什么感觉呢?
似乎是锐利的、主动的、进攻性的……
带有侵略性的一种目光。
马喻才翘着二郎腿,眯起双眼,不禁撑起扶手,单手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转换了一种防御的姿态。
“啪!”殷子月又是一个干净的一杆入洞,黑八缓缓滚下,结束了战局。
他将台球杆放在了台面上,看了自己的爹一眼,简洁道:
“尚能饭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