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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x年的下学期,我的学生死了。我心里的那个教师也死了。

简易捷在闹钟声中醒来,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看了眼自己的睡眠时长。

两个小时。

昨天是林诗涵的的头七,她没有来梦里。

可能是跟爸爸妈妈告别花了太多力气了,毕竟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

简易捷麻木地穿上衣服,看了眼自己苍白的脸,看向了桌上的口红。

她顿了顿,选了一支最艳丽的颜色涂上了。

上班之前,简易捷去快递站,取了个快递,在路上拆开了。

是个录音笔。

到了学校,路过了教室,简易捷没有往教室看一眼,里面传来的嬉笑打闹声,让她越发头疼。

工位上没有人,简易捷是第一个,她找到了监控室老师的电话,打了过去:“戴老师,上班了吗?快点来,陈老师有急事让我查监控。”

半个小时后,监控室开门了。

简易捷直截了当地问:“我要看一下两个星期前班上的监控。”

戴老师问:“看这个干什么?”

简易捷道:“有人打架那件事,陈老师让我来录视频。”

监控中,简易捷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林诗涵和汪欣打架的全过程。

林诗涵一巴掌甩上去之后,立刻有人上前控制住了林诗涵,懵了的汪欣立刻反应过来,猛地将林诗涵踹了一脚,然后又是好几脚。

视频听不到声音,只看见林诗涵不断地张大嘴巴。

这个坚强的女孩子肯定在喊放开我。

她勇敢地扬起拳头了。

简易捷也攥紧了拳头,胸膛起伏着。她举着手机,咬紧牙关,将汪欣搅乱她颜料箱、汪欣踹了她好几脚的视频录了下来。

一切视频到手后,简易捷上传到电脑备份。

八点多,陈老师到了,她跟简易捷打了个招呼,抱怨道:“现在的学生心理太脆弱了,我们那时候哪有自杀的,这段时间我往警察局跑了三次,三年内升迁评职称没希望了。”

简易捷问:“陈老师,汪欣返校了吗?”

“返校了,她那边没什么问题。”

简易捷一顿,重复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陈老师又幽幽叹了口气:“我直说吧简老师,汪欣是犯了个小错,但是那群孩子本质都是不差的,就是没想到林诗涵她承受不住,一时想不开,问我几遍都是这样的,现在事情交给警察办就行了。”

……何其相似的话语,现在听到,让她恶心至极,对自我的厌恶也达到了极点,只想狠狠抽自己几巴掌来发泄情绪。

简易捷狠狠掐着自己掌心,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大脑,追悔莫及的情绪让她眼角红了一瞬。

但她知道这远不如林诗涵的痛苦。

林诗涵有多么痛苦,才会通过自残来发泄……

简易捷喘了几口气,背过身,假装在批改作业,用轻松的语调问:“陈老师还是你会处理事情,但是我比较好奇,林诗涵家长那边没什么话吗?汪欣家长那边呢?他们居然能轻易罢休?”

“学校和他们协商说赔三十万,汪欣家长说着这些钱他们也出得起,只要把事情了结了,但是林家那边没接受,可能是想多讹一点,”陈老师说着,拿起资料,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又耽误一个前途无限的好孩子呢。”

听到好孩子三个字,简易捷猛地一颤。

陈老师走后,简易捷猛地冲向厕所,将昨天的晚饭都吐了出来。

回办公室的路上,教室里的学生们开始上课了。

简易捷瞥了一眼,汪欣坐在前排,还在拿着镜子涂睫毛膏。

简易捷收回了目光,眼底决绝而漠然。

电脑里的视频,她全部发给了林诗涵的爸妈。

那边很快就回了信息。

“简老师,这个是?”

简易捷回复:“这是汪欣霸凌林诗涵的证据,那一脚踹得重的话,尸体上应该有伤口,法医的报告应该也会写。如果能帮到你们尽管说,你们现在有什么困难?”

那边输入了很久很久,才发回来一段话,甚至还有些病句和错字。

“太谢谢你了简老师,我和孩子她妈最近一直在警察局忙,整夜整夜睡不着,她妈说每天晚上合上眼就是诗涵的样子,她太幸苦了,诗涵也太幸苦;是我们当时没有理解诗涵,给她关心,还怪她成绩下降,我真是后悔,匡为人父!难为你有这样的心,但是这个证据我们早就给了,学校却一直不让我们进,警察那边也说证据不够,想到诗涵现在都没法安心入土,我太难受了!”

然后,林父又发过来了几张图片。

那是林诗涵的qq聊天记录。

对方的昵称是欣欣是小狗。

欣欣是小狗发来了好几条信息:

“乐子,笑死我了,我告诉你我爸爸就是教育局的,我舅舅是公安局的,你就去报警吧,到时候抓的还是你。”

“我现在一想到你到时候要给我道歉就想笑。”

“傻逼,有本事继续打我啊。”

简易捷颤抖着手,回复林父:“你存好这几张图,去最大的视频平台发了视频,这些东西全都弄上去,伤情报告、林诗涵的状态全写上去,然后@上级的教育局和公安局,或者直接去更大一级的上访。会写文案吗?我可以帮忙写一份,然后加上你们的自言就好。”

林父那边直接发过来一段语音。

是林母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带着浓烈的哭腔:“真的谢谢你简老师,太谢谢你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替诗涵谢谢你……”

简易捷也回复了一条语音:“没有,全部都是我应该做的,诗涵一辈子都是我的学生。”

她按照时间将事件捋了出来,用尽量客观的话语陈述了汪欣的行为,然后从林父嘴里听到的案件进度和学校方面的提倡和态度,也都写入了里面,最后,她留了一页,给林父。

两个小时后,视频发布了。

简易捷漠然看着视频的浏览飙升,直到办公室被人敲了敲,简易捷扣下了手机,看向门口。

汪欣探了个头,年轻的脸庞看向简易捷:“简老师,你还好吗?”

汪欣说着走到了简易捷的工位旁,蹲下来了。

简易捷垂眸看着汪欣的脸,手掌一阵发痒,她忍着内心的欲望,问汪欣:

“汪欣,你跟老师说,林诗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汪欣一愣,不假思索道:“鬼晓得呢?一个自杀的胆小鬼啊。”

“啪!”

简易捷往汪欣的左脸上甩了一巴掌,以成年人的力气,狠狠甩了上去。

简易捷道:“这一巴掌,我替林诗涵甩的。”

汪欣倒在地上,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她愣了两秒站起来就哭着冲了出去。

几分钟后,陈老师带着汪欣回来了,陈老师气势汹汹地问:“简老师,你干的?!”

简易捷正在收拾东西,她将自己重要的私人物品都收进了包里,将汪欣送给她没喝的牛奶直接摔在了地上,道:

“我不干了。”

202x年x月x日,我的学生林诗涵死了。这是我当老师的最后一天。

……

半个月后,一件校园霸凌导致被霸凌者死亡的消息,终于在被限流两周后,经由一个账号的转发,让事件燃起了热度。

这个时常挂着“抽象新科学直播”的账号主人,戴着个搞笑的墨镜,背后挂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脸严肃道:

“今天没有鉴定也没有分享,但是我本人有件事想分享,我最近了解刷视频了解到,在上海市xx区xx路的学校里发生了一件让人沉默的恶性校园霸凌事件,在长达两个月的伤害后,受害者已经自杀了。网友们可以去关注搜索一下,家属现在都没拿到合理的赔偿,加害者也没有受到惩罚。”

短暂的直播后,林父林母的账号立刻有了不少热度。

路青余下播后,跟马喻才发了个消息:

“任务完成,有后续跟我讲啊,她们一家子都是蔫坏的面相,我得看着他们倒霉。”

几天后,教育局里,简易捷正在提自己的档案,听见办事人员八卦道:

“简老师?就是你?让我们财务科那个副科直接提前退休了?她女儿也被退学了。”

简易捷翻了个白眼,他就是副科?那个吞了不少拨款的那个?

“罪有应得,迟早下马。”

所幸汪欣舅舅没和简劲松一个警局,不然简劲松或许会受到影响。

她提着自己的档案走出了教育局,回头看了一眼,算是告别了自己耕耘了数年的教师岗位。

简易捷心有些痛,但是更加畅快。

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好事,只是觉得总算赎了罪。

也发现了,自己根本不适合当老师。

再见,编制。

她又去了上次的花店里,准备买下所有的铁线莲。

老板问:“想要什么颜色?”

简易捷问:“有什么区别?”

“白色的意思是纯洁,紫色的意思是宽恕。”

“嗯……都要了。”

她打车去了公墓。

林诗涵葬在了一个小小的格子里,墓碑上的照片,笑得灿烂而柔软。

简易捷跪在墓碑前,发现墓碑前放着她生前的画作,应该是父母来看过,毕竟最近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将一大捧铁线莲放下,摸了摸墓碑,就宛如摸了摸女孩的额头。

“来晚啦,晚安。”

风穿过开始泛出淡黄的叶子,天空被枝条割裂成碎片。一张洁白的纸放在了静默的墓碑前,上面的字迹,清秀可爱。

轻轻的风声宛如女孩的轻轻絮语。

我是胎盘

我是卵

我会从我的身体里钻出

我的身体里会飞出无数个我

我是柳絮做成的

一张纸

我既随风漂流

又扎根土地……

祝愿每朵花,都能成为自己的太阳,绽放得又美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