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蓉又继续说：“小安的懂事，在我们那片是出了名的。不瞒你说，这几年来找我介绍女孩子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不是说小安是我儿子，我就眼睛长在了头顶上。我身边的朋友邻居，看到我就夸，说小安长得好，脾气好，读书好，现在在大城市当律师，还是合伙人，有房有车，真不知道谁家的女孩子能配得上他？我也一直这么想着，他从不沾花惹草日子过得跟个和尚似的，也一定是眼光很高，一般的人都看不上。我就等着这么一天，小安把一个如花似玉、家世清白、知书达礼、温柔娴淑的女孩子带到我面前，告诉我，这是他相中的媳妇儿。”
说完，杨青蓉又偏了偏视线，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苏苒身上。
苏苒垂头，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十秒的时候，果然对方又开口了：“苏小姐，我儿子这么好，你觉得我会让他毁在你手里吗？”
语气从先前的温情回忆里尽数抽离，赤裸裸，冷冰冰。
其实，同为母亲，苏苒特别理解杨青蓉。如果有一天星星找了个离婚又有娃的男人，她心里也会添堵吧！
杨青蓉目光重又变冷冽了：“他们要我把儿子看紧了，说大城市的女孩子，开放程度难以想象。什么要脸的不要脸的，也不管自己配不配，都上赶着往男人身上贴，特别是像小安这样的成功人士。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听到你们的事，我终于相信了。”
苏苒本想就这么默默走掉的，但这几句话， 是把她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
她缓了缓劲儿，尽所能露出温柔的笑：“阿姨，谢谢您和我说这些，有些事，我也想和您澄清。首先，我离过婚有孩子这事，您儿子事先就知道，我们全律所的人都知道，我没瞒着他，更没耍什么阴招。其次，是您儿子追的我，我起初是一再拒绝的，不是像您说的是我要贴上去，这点您可以和他求证。最后，只要您能说服您儿子，我立马和他作了断，绝不回头。”
杨青蓉一声冷笑：“你这点小把戏我还没见识过？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觉得自己是吃定他了吗？”
苏苒沉一口气：“阿姨，我敬您是长辈，说不出像您这样的难听话。我家世清白，工作正经，不靠您儿子，更不会缠着他。既然您表明了态度，我也很明确地表个态，拜我上一段婚姻所赐，我对婚姻有那么点经验，特别明白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总之，如果父母反对，我们感情再好，我也一定会放弃。还有，也希望您能说服您儿子，如果到时候纠缠不休，丢的是您的面子。”
……
走出咖啡厅，苏苒仿佛回到人间。她闭闭眼，强装的精神松懈下来，有种被掏空的无力感。想起刚才，觉得胃部一阵痉挛，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饿了。她扶着门框，竟干呕起来。
她不怪人家巴巴地跑来说这些。这个年纪的女人，活了大半辈子，除了护犊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使命呢？
只是，她在离婚后竭力要护着的东西，在刚刚的几分钟里，碎得稀巴烂。
……
盛凌云这几天出门了，接了个新项目，丢回来一堆资料要整理。一整个下午，苏苒忙得脚不沾地，也正好，没空悲春伤秋。
桌上的电话响起，是陈羽瑶：“苒姐，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苏苒没当回事，随口问：“谁找我？”
“不知道，只说找你，是个挺有气质的阿姨。”
她心里咯噔，还是说了声“好”，放下手上的资料，对着电脑深呼吸三次。起身太猛，椅子摩擦地面的咔嚓声，把伏案的陈呈吓了一跳：“苒姐，没事吧？”
苏苒歉意笑笑，疾步走出去。
到拐角处，她放慢脚步，远远一看，果然是个挺有气质的阿姨，这阿姨中午刚见过，故事也讲得很好。
她收敛情绪，礼貌打招呼：“阿姨！”
进去坐坐之类的，就不用说了，虽不知此番目的，但肯定来者不善。
果然，杨青蓉并不看她，而是把目光扫向了前台：“小姑娘，我是你们许律师的妈妈，把你们律所的人都喊出来，我说几句话就走。”
陈羽瑶疑惑，刚才不是说找苒姐吗？她看一眼苏苒，踌躇问：“请问您找哪个许律师？”
“许漠安。”
“阿姨，许律师出差了。”陈羽瑶松口气。
“我知道他出差了，我不找他，就是请你把里面的人都喊出来。”
陈羽瑶知道不妙，她继续纠缠：“阿姨，您是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一不骂街，二不打架，说几句话就走。”
陈羽瑶手足无措：“苒姐？”
本想寻求帮助，却瞥见边上的苏苒身体僵直，眉头紧锁。对方是许律师的妈妈，不能把人轰走，许律师又出差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情急之中，她抓起听筒拨出个内线，压低声线：“小亚，你赶紧出来一下。”
几人，都堪堪站着。
大厅里，原先此起彼伏的电话声，也突然不响了。
陈羽瑶咽口水之际，杨青蓉又淡淡问：“喊了吗？”
“喊了喊了，阿姨您稍等。”
话刚说完，杨青蓉看到又出来个丫头片子。
小亚还没到达战场，已经嗅到了低气压。先看到个面生的阿姨，又见苏苒在一旁尬站着，她凑近陈羽瑶：“怎么了？”
陈羽瑶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这是许律师的妈妈。”
小亚心中一颤，却只得迎上去：“阿姨您好，我是林小亚，律所的行政，有什么事您和我说。”
杨青蓉蹙起眉：“我让你们把人都喊出来，出来了我说几句就走。”
小亚满脸堆笑：“阿姨，有什么事我们去会客室说吧，这里是前台，客户来来往往的影响也不好。而且大家都在工作，会耽误……”
杨青蓉打断，更不耐烦了：“我说了，你把人喊出来，我说几句话就走，两三分钟的事。再拖下去，影响更不好。”
小亚瞥苏苒一眼，又转回前台要去打电话。
苏苒阻止：“小亚，别喊徐主任了，你就把人都喊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