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天阳几口就喝干了玉米羹。
闻言,他嘴里嚼着玉米粒又拿了个包子抬起头来,含糊不清的说道。
“嗯?吃完了?真快啊!”
姚子平抽出自己抱臂的手,轻轻拍了拍。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试探性的张开了嘴,向骆天阳问道。
“那个....天阳啊,我今日.........”
他的一句“想休息,今日请个假”,还没等说出来。
就被骆天阳咬着包子率先抢过了话头,说。
“唔!子平!”
“本来我也想先找你呢,你吃完了正好,帮我个忙吧!”
“你先帮我也拿点儿干粮去发给大家啊!”
“我今日慢了,我赶紧吃快点儿,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咱们今儿肯定也是力气活儿!不带干粮可不行啊!”
说罢,骆天阳叼着包子对姚子平迅速一个抱拳,放下手又低头猛吃起来。
“..............”
姚子平闻言,脑子里炸雷一般的响了一声,很是无语的愣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自己的嘴仿佛被浆糊给糊上了,这才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话。
反而先让骆天阳给抢去了话头。
如今。
骆天阳的话都已经放出来了,摆明了就是还要带着姚子平一起出去的意思。
那姚子平即便是心里再气,再不乐意,他还能怎么办?
不管再怎么说,这骆天阳,现在好歹也是他的直属队长。
那人家队长本人都已经亲自发话了。
你一个小兵蛋子还真能当面拒绝,说我不去我不想去吗?
姚子平绝望的黑着一张脸,转身就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其他几位小师弟眼看着姚子平起身要走的架势,也纷纷跟着他起身来了。
一丝犹豫都没有的就准备和他一起走。
正在猛猛干饭的骆天阳,耳朵里听见饭桌上,传来一阵小小声的椅子挪动的声音。
却也并没有耽误自己的吃饭进度。
依旧是坐的稳如泰山,脑瓜子扎在饭桌前,不断的往嘴里送着食物,吃的狼吞虎咽。
“那,我就先拿一部分干粮去发,你....你慢慢吃。”
姚子平脸色难看的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放缓了语气。
他压着心头的无名火,声音低低的向骆天阳说道。
骆天阳“吭哧吭哧”的啃着一个干饼子,闻言,也没抬头,直接向后挥了挥手。
呜呜咽咽的应和道。
“唔唔唔.......”
“去吧去吧!”
“我吃饭很快哒.........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
姚子平看着这家伙吃的那是连个头都顾不上抬,默默间。
他抬了抬眼皮,一个无声白眼儿就丢上了天。
姚子平暗自深吸了两口气,又压了压自己心中那即将喷出的邪火。
缓了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嗯嗯好的呢”。
声音还未落,他就已经转过了身,大步流星的甩向厨房方向了。
几个小师弟看姚子平走了,一个个全都急着追上去和他一起走。
纷纷把自己的椅子往桌肚里一推,快速对着骆天阳乱七八糟的一通告别,道。
“骆哥我们也先去了!”
“骆哥你慢慢吃!”
“骆哥一会儿见!!”
几人的话声还没落,他们一个个儿的,都已经窜出去,追着姚子平一起跑进了厨房里。
直到饭桌间的几人全部跑走,骆天阳这才嚼着饼子抬起了头来。
刚刚他脸上的无所谓和笑眯眯,此时,全都已经完全不见了。
骆天阳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己桌子对面的几个空椅子扫了几下,嘴里嚼着的动作停下。
他就这样含着食物,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在原地盯着空桌子,愣了好一会儿。
全程无声,饭桌间安静的异常。
骆天阳始终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一口气也没有再叹。
其实吧。
他虽然没有完全听到这几人之前,都在聊些什么内容。
但的确,他在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耳朵里也是听到了一些的。
不用想也知道。
骆天阳耳朵里听到的,那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他当时,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才会过来。
只是因为偶然看到这几人又凑在了一起。
骆天阳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这才端了盘子厚着脸皮蹭过来的。
本是有些担心这几人,是不是又心里焦虑了,或者是有什么事让他们担心了。
骆天阳还想着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得赶紧过来,及时的开导开导大家。
结果么。
倒是和他想的一样,几个人一溜烟儿的全跑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
姚子平如今,居然已经是这么的肆无忌惮,毫不避讳了。
眼下。
他们大家,人还在如风寨里。
姚子平还刚刚吃了一肚子如风寨的饭,在寨子里睡了一夜的安稳觉呢。
就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骆天阳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姚子平,究竟是怎么能坐在寨子里吃饱喝足后。
还正享受着寨子,师父以及众位师兄弟的牺牲,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安宁环境里呢。
居然就可以信誓旦旦的,张口就说出那些关于寨子,关于师父的不好的话来。
如果说,姚子平只是胆小。
他真的很想要离开这个如今已经不再安稳如常的如风寨。
真心希望可以前去寻找另一处安身之所。
那,骆天阳也是很可以理解的。
如果姚子平,可以很诚恳的对骆天阳和师父表达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么,就算是师父师兄有会挽留的。
可他骆天阳,也一定会帮他说上些好话,让他达成心愿的呀。
骆天阳越想越不是滋味,费力的咽下了口中干涩的饼子,心中不免有些难过起来。
“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骆天阳委屈,委屈的甚至有些想哭的冲动。
他不懂。
为什么姚子平不肯信任自己,也不肯信任师父和师兄。
为什么明明已经得到了如此多的照顾,却还嫌弃不够。
要知道。
骆天阳本就是家中独子。
他的母亲走的早,父亲虽然后来也续弦了,却也未曾再给他添过什么弟弟妹妹的。
自从他的家里出了事,骆天阳只身一人逃了出来。
他和一路碰上的几个小兄弟一起流浪,直到在一个机缘巧合下,他们碰上了纪如风。
这才被她一挥手都给他们带了回来,从此全都收留在了如风寨里。
骆天阳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心又很大。
除了年纪稍微比大家大了那么一两岁,真是再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了。
骆天阳记得。
刚开始学习武功的时候,因为他并没有童子功的基础,身体骨骼也几乎长成了。
那他练习武来,本就是比众位年纪小的师弟要硬梆了不少。
再加上骆天阳心大。
大部分的武术动作,那都是今天教的明天忘,上午学的下午不记得的样子。
当初,可没少因为骆天阳记不住动作这事儿,而让纪如风发愁。
后来啊。
还是乔西北主动请缨,日日给骆天阳开小灶上小课,亲自带着他练。
忘了动作就揍,忘了动作就揍。
骆天阳实在是挨不住他北哥左一脚,右一脚的往他两个屁股蛋子上踹个没完。
可偏偏,他自己又身手笨拙。
对乔西北,骆天阳那是躲也躲不掉,打又打不过,只能硬生生嗷嗷叫着死扛。
扛了没几日,骆天阳的两个屁股蛋就一个肿成了两个那么高。
他躺在床上,屁股肿的高高的,若是再肿胀些,怕是他的褓裤都要穿不进了。
你看,就这么平躺着,骆天阳的腰都快碰不到床铺了,还压的屁股上的肉生疼。
孩子委屈吧啦的,只能夜夜趴着睡。
左脸趴完右脸趴,天天睡的那是一枕头的口水印。
第二天。
还没睡醒的骆天阳,就得被他大师兄又给揪着耳朵拽起来练功。
孩子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嘴巴就先叫了起来。
想躲吧,身上又疼的离谱。
骆天阳浑身上下的筋骨,全都是一动一疼,就仿佛下一秒就要散了架似的。
那滋味,简直是生不如死。
最后啊,骆天阳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才咬了牙,自己好生下了苦功夫,日夜用功,总算是背下了所有动作。
终于不用再挨他大师兄的揍了。
骆天阳这个心大的小子,在乔西北的严厉监督下,这才一日又一日的。
逐渐变得厉害起来。
所以,你看么。
他骆天阳,不也是这么一步一个脚印,被师父师兄催着打着骂着。
这才给他一步一步的教出来的么。
他自己和他们这些小师弟,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对于骆天阳来说。
这如风寨中的每一个人,早就已经都是他的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骆天阳那是打心眼儿里,就全盘信任且爱护着如风寨里的每一位。
也因为,他自己的年纪要稍大一些。
所以,对于那些年纪小些的师弟们,骆天阳也总是会下意识的就对他们维护的更多些。
又因为自己和他们的境遇也都大差不差的。
大家同样的流浪过,同样的失去过。
如今,又一起一路的成长,一起挨揍,一起聊天吹牛。
一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安幸福的新年。
所以。
骆天阳自然是会比师父和师兄,更能理解寨中每一位师弟的心情和想法。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骆天阳都很天真的以为,寨子里的大家,也都是和他一样的。
一样的把如风寨的每个人都当作亲人,一样的把这如风寨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们生在了这个本就乱七八糟的世道里。
在这样的世道下,大家还能碰上一个纪如风这般。
不计报酬,还愿意无私的收留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些事情,在骆天阳的眼里,本就已经他们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若是当初,他们没有遇上纪如风,没有被她带回如风寨。
那么,试问,如今寨子里的这些人。
又能有几个够靠自己,全须全尾的活到了现在的呢。
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除了能要饭乞讨,还能做些什么?
沦为流寇,小流氓,那不就是迟早的事?
又怎么可能像如今这样,人人身有一技之长。
且不说是不是人人都很厉害,可至少,他们都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们得以庇佑,有人教导,这才能安安稳稳的成长成了如今的样子,不是么?
不仅没有长歪,还能出去帮一帮其他那些和他们一样的苦命人。
这是多少福气才能换来的幸运啊。
骆天阳脑子里不停的感叹着,越想越觉得委屈。
替师父委屈,替自己委屈,替大师兄委屈。
更不要提还有已经牺牲的顾一,丘煜,陆旬,和他们的小师弟们了。
“师父仁慈善良,虽然偶尔的有些脱线,但瑕不掩瑜,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更何况,师父她还那么厉害,医术厉害,剑术也厉害。”
“现如今,要碰一个肯收留自己的地方都是难如登天了。”
“更别提,师父一直以来都对我们大家照顾有加,倾囊相授的传授武艺!”
“这些都多么难得啊!!!”
“姚子平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还敢嫌弃师父不去为老大报仇。”
“说什么男寨主更好!”
“真他妈的倒反天罡!”
“他也不好好用脑子想想,他到底凭什么嫌弃啊!!!”
“自己是能做的比师父更好,还是能比师父救助更多的人啊?!!”
骆天阳一边愤愤不平的在心中念叨着,一边使劲儿地咬了一口饼子大力咀嚼着。
“这个浑小子!”
“他到底懂不懂师父,懂不懂师父有多么伤心?”
“都和师父相处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他看不出师父有多么难受!”
“难道他看不到师父那跟灰墙一样的脸色吗?”
“师父这都伤心成什么样了,究竟还要她怎么样你们才肯满意嘛!”
“一个个儿的,还真把师父当神仙了是吧?!”
“越想越气,真是越想越气!”
骆天阳还是憋不住气,低声暗骂了一句。
他伸手端起水杯,“咕咚咕咚”的就灌了一大杯给自己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