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剑气长城数日,宁远抵达在前往托月山之前的最后一处。
无定河,曳落河的支流之一。
曳落河的支流其实很多,数百上千,但其中只有无定河最为出名。
因为这条河,离着托月山最近,依照堪舆图上的标注,也就七八万里左右。
沾染那座远古飞升台多年,水运最为浓郁,万年以来,不知多少大妖在此爆发惨烈大战,就只是为了争夺水运。
如此之近,十四境的他,为何没有选择御剑直去托月山?
七八万里,剑光一闪,片刻而已。
但他总不至于上赶着去送死。
宁远落地河畔,神念铺展,渗透千里水下,很快就寻到一条元婴境老蛟。
一指点杀,当场抽筋扒皮,蛟骨做竿,蛟筋做线,随手一抛,愿者上钩。
蛟龙血肉他也没放过,大锅落地,大火烹煮。
他倒也不是真的来钓鱼的。
闭目回想,宁远神念飞快转动,从记忆中一一探查,最后摸索出一门炼水神通。
品秩还行,不高不低,炼海不太行,炼江尚可。
取自大玄都观,宁远待在玄都观秘阁内许久,虽然没有真正学会多少,但都刻在了脑子里。
如今从记忆中翻看,现学现用,哪怕是他这个十四境,也花费了小半天功夫才算是入门。
左手持鱼竿,右手五指伸展,有模有样的掐诀,捏脉络,驱术法。
凭空画出一道淡青符箓。
只是没画好,符箓刚刚诞生,就自行消散。
几次三番后,他终于徒手画出来一张青色符箓,将其猛然拍在鱼竿之上,符箓迅猛燃烧。
水面之下,鱼线末端处开始出现无数的金色细线,纵横交织,宛若一张大网,扩散四面八方。
这条无定河支流的水面开始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水精元气,全数汇聚半空,凝结一团,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灵珠。
一张不够,年轻人再度画符,有了成功的例子,接下来失败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一连八张青色符箓诞生。
画符一道,最早的祖师爷是那位三山九侯先生,已经消失多年,而如今的浩然天下,符箓一门执牛耳者,中土于玄。
认真说来,想要走符箓一道,极为考验练气士的精气神,比成为剑修还要条件苛刻,神念不够者,入门都难。
宁远能画出来,大半都是因为他的神念过于庞大,能支撑他毫无顾忌的出错。
另一个,则是这符箓的品秩也确实不算高。
要是换那位符箓于玄出手,恐怕一张摄水符就能攥取小半个曳落河的水运了。
神华大岳去了剑气长城,青山有了,那就还差绿水。
宁远从没忘记自己的最终目的。
剑斩群妖只是其一,他还要从蛮荒手上,抢了这条曳落河。
剑气长城是没有水这一说的。
两边打了一万年,妖族怎可能会让曳落河流经剑气长城?
从白花城到城头之间的十几万里,都是黄沙漫天,可见一斑。
一袭青衫独坐河畔,长剑插在一旁,手中鱼线紧绷,既是抢水运,也是钓大鱼。
水运就只是水运,大鱼却不是真的大鱼。
而是大妖。
这条无定河,霎时间像是被人以大火烧开,雾气升腾间,水运滚滚来。
半空那颗水精珠子越来越大,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已经有十几丈方圆。
珠子晶莹透明,宛若一颗世间最为纯净的琉璃,离得近了,还有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气息,极为不俗。
宁远一不做二不休,第三次画符取水,手中鱼竿被符箓加持,金光四散,像是一件先天至宝。
水面下的金色丝线疯狂游走,千里又万里,近百条支流开始暴动,水运出水,汇聚一处。
与此同时,托月山一带,有个年轻女子终于按耐不住,又不太敢直接杀上门来,凭借本命神通和坐镇自家小天地,隔着数万里,开始与那人‘抢水’。
大妖绯妃并未显化真身,以人身立于江面,身材高挑,长发及腰,要不是那一双猩红至极的眼眸,倒真是一位气质极佳的美人。
身披一件名为‘水脉’的法袍,其上绘有数千条经纬丝线,不用想,一定都是被她炼化的条条江河,水运浓郁。
身为王座大妖,绯妃的领地自然就是脚下的曳落河,主干和数百条支流,半数都已经被她炼化。
坐镇此地,虽然无法让她拥有十四境道行,但恐怕任何飞升境来了,也讨不了好。
女子法袍一震,怒目圆睁,双手捏诀间,又陡然作爪,幻化出一双遮天蔽日的大手,牢牢抓住数十条被那年轻人牵引的水运脉络。
硬生生将其扯断,大半水运被她攥在手里。
青衫剑修不为所动,画符之手压根不带停的,一张张青色符箓凭空产生,又全数燃烧融入鱼竿之中。
数百条支流瞬间沸腾,恰似山洪爆发,又像颠倒之术,逆流向北。
宁远忽然停止画符,双手紧握鱼竿,猛然一个高高抛起。
这条无定河的千里河水,就被他‘钓’了起来。
河水脱离大地,一滴不剩,只留下干涸的河床,青衫客大袖一顿乱甩,袖里乾坤施展,真正意义上的鲸吞海吸。
竟是不取水运,直接收走了一条无定河。
这还没完,年轻人一步踏上云海,袖口大开间,再有八条支流牵引入内。
宁远的符箓一道不太行,比不过大妖绯妃,甘拜下风,但我何必跟你抢水运。
老子直接取水。
袖里乾坤中,陆沉躺在一片汪洋之上,颇为无奈道:“宁大剑仙,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想淹死我?”
青衫剑修充耳不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取三条支流,结果衣袖沉重无比。
……装满了。
还是学艺不精啊,只取走了十二条江河。
要是换成老观主亲至,恐怕就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年轻女子大怒道:“不去托月山赴会,你这剑修来我曳落河作甚!?”
真不怪她如此失态,那个年轻刑官又不是大道亲水,要她这水运又有何用?
之前宁远攥取的那颗足有百丈方圆的水精灵珠,还不算是让她元气大伤,顶多是丢个几十年道行,不痛不痒。
可这人好似无赖,如此都还不够,抢不过水运,竟是直接取水。
这跟大道之争没什么区别了。
水运丢失,哪怕整条曳落河没了一半,经年累月之下,只要江河还在,迟早都会自行恢复。
可他娘的要是连水都没了呢?!
宁远此举,跟刨人祖坟没什么区别了。
大妖不再迟疑,立即显化万丈法相,双手齐出,做那拔河之姿,牢牢拉住曳落河,奋力往后一拽。
原本被牵引北上的曳落河主干,瞬间倒流南下,不落河床,逆行向天。
无数河水疯狂涌入绯妃那件法袍之上,一条支流便是一道经纬丝线。
这件法袍也是她的重中之重,本命之物,更是大道性命。
“来的好!”万里之外,年轻人朗声大笑,手中鱼竿早就不知去向,被先前绯妃的一记拉扯崩断。
下一刻,剑修法相撑开天地,万丈不够,再高万丈,绯妃那法相在其面前,宛若稚童。
宁远法相蛮横无理,像是山下的地痞斗殴,一拳打断那条倒流向天的江河,反手拉住另一头,死死拽住。
年轻人朝那女子法相微笑道:“给不给?”
“本座不要多,只要一半水运。”
绯妃冷笑道:“痴心妄想!”
宁远盯着她那一身青色法袍,眼神熠熠,“我再问你一遍,给不给?”
“不给的话,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绯妃瞬间觉得脊背生寒,那年轻剑修的目光,好像把自己看了个一干二净。
但自身大道,岂能拱手让人?
她知晓眼前的这个刑官,境界在何处,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可真被他取走半数水运,很大可能自己会跌境。
妖族一向实力至上,她绯妃今日跌境,估计明日就会被昔日仇家找上门来。
最令她震怒的是,托月山那边却迟迟没有动作,周密这厮,也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宁远也看了一眼托月山方向,收回视线后,笑眯眯道:“别看了,那位周先生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无非就是把你送给我了。”
话音落下,宁远猛然抬起一臂,一巴掌打碎绯妃那具法相,两人一前一后,回归真身。
一袭青衫五指伸展,此地铺满万里光阴长河,再有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女子身前。
真身被拘,容不得绯妃如何惊骇,一只手掌就抓住了她的脖子。
宁远单手将她提了起来。
二话不说,另一只手掌揪住她的衣领,硬生生扯下了这件水运法袍。
饶是王座大妖绯妃,修道数千年,历经无数生死搏杀,今日被人剥了衣衫,也是羞辱难当。
望着眼前景象,年轻人皱了皱眉。
“你里面什么都不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