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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去气息,宁远随意走入一条巷弄,挑了间铺子,与掌柜的要了三坛酒水。

掌柜的是一只老鼠。

宁远其实没用任何术法,但也能知道它是一只老鼠。

因为它压根就没化形,本就是以真身示人。

其实这座酒泉宗,随意一瞥,街道上都是尚未化形的妖族,有的是境界不够,更多的,还是不愿化形的。

年轻人忽然想起,自己才是那个外乡人。

小口慢酌间,只是一会儿功夫过去,隔壁几桌,就有人露出了狐狸尾巴。

真正的狐狸尾巴,宁远现在才知道,原来书上说的那些,妖怪喝醉了酒会现出原形,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袖里乾坤中,年轻道士忽然嚷嚷起来,“宁小子,放贫道出去喝上几碗。”

宁远点点头,打了个响指,空间凝滞,这座酒铺就被他拉入‘止境’之中,随后袖子轻轻晃荡。

抖出来一个三掌教。

再有一指,四周光阴铺满,回归正常。

青衫剑修给他倒了一碗,陆沉笑眯眯道:“剑仙好手段。”

宁远却忽然正了正神色,开口说道:“三掌教,要不要真身前来助我?”

“酒泉之后,再过无定河,就要到托月山了。”

见他喝了半碗,一袭青衫又起身给他斟满,“此行凶多吉少,还望道长为我消灾解厄。”

陆沉脸色不太好看,想起了当初,还在骊珠洞天那会儿。

那时候的那个少年剑修,坐在他的算命摊子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消灾解厄,陆沉听见这四个字就来气。

总觉着眼前的宁远,肚子里又在偷摸算计。

先不说这小子有没有那种城府,但他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当初还是个小小龙门境时候,就敢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刚进洞天就差点斩龙,甚至还想斩杀自己师兄的分身之一。

一剑斩了李家的子孙槐,杨前辈的那张赌桌,自愿下桌,说出剑就出剑,耗尽少年气,得以飞剑出。

以未来身,杀现在人……

年少有为,莫过于此,年少轻狂,不外如是。

想到这个,陆沉轻笑一声,遂问道:“臭小子,我问你一事,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真身走一趟蛮荒也不是什么问题。”

宁远斜瞥他一眼,估计是没什么好问题了。

所料不假,只见道士忽然凑了上来,低声问道:“宁远,当初你算计那个铁匠之女,是如何逢凶化吉的?”

宁远端起酒碗,随口道:“真诚啊。”

陆沉后仰身体,以一种极为诧异的目光看向他,“你?真诚?”

“你小子一路走来,有过真诚一说?”

年轻人饮了一口酒,滋味是真不错,转头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陆沉面无表情道:“那时候你比谁都活蹦乱跳,哪来死不死一说?”

“问完了?”宁远晃了晃酒碗。

道士摇摇头,忽然直直看着他,说了一事。

“那姑娘走了百万里来找你,其中是不是也有你的算计?”

一袭青衫没说话。

陆沉皱眉道:“今日十四境刑官,是否与当初龙门境宁远,是同一人?”

“你是现在的你,还是万年之后的你?”

“亦或是更久之后?”

“你,还是不是你?”

宁远放下酒碗,没好气道:“要不要老子把裤子脱了,在你面前遛遛鸟?”

“道长就是想得太多,还喜欢想些与自身无关的无关事。”

“还道号逍遥,打着灯笼你都不一定找得到茅厕。”

陆沉摇摇头,好似不满意这个回答,也不在意宁远的这番糙话,等着他的言语。

年轻人自顾自喝酒,他的酒量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没一会儿就两坛下肚,面色如常,压根不带醉的。

看了看陆沉那一坛,宁远又管掌柜的要了两坛,意思不言而喻。

不与三掌教同饮一坛酒。

青衫客忽然翻了翻那块斩龙台方寸物,取出一包牛肉,还有一盘小鱼干。

牛肉在他身上放的最久,云姑那个,还是那般硬,放多久都不会坏。

至于小鱼干,是秀秀塞给他的,来自龙须河。

这样一来,这酒喝的就更惬意了。

等不来言语,陆沉也就没有继续多问,两手抄起酒坛,仰头痛饮,放下之后,满脸陶醉,摇头晃脑道:“人间腌臜事,一口吞入腹。”

宁远补了句不太中听的,“那真是愁肠满腹了。”

他忽然想起,陆沉当初在小镇摆摊,替人看手相时候,就没少借机对女子揩油。

双方各有心思,就只是一味喝酒。

陆沉冷不丁念叨,“做凡成仙,念书修道,万不可入寺为僧。”

宁远笑了笑开口,“迫不得已,诵经念佛,也仍需酒肉穿肠。”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佛在心中。”

剑修抬起酒碗,道士轻抬屁股,端碗与之轻轻磕碰。

酒水一滴没浪费,片刻后,酒泉宗外,山间小道。

宁远青衫背剑,道士莲花冠帽,并肩而行。

青衫剑修补上了那个回答,“不是算计,也是算计。”

陆沉颔首道:“对那姑娘来说,略感不值。”

年轻人笑骂一句,“那是我媳妇儿,轮得到你陆沉来评头论足?”

道士点头道:“确实如此。”

宁远越想越来气,随后在三掌教一个愣神间,再次将他收入袖中。

老实待着吧你。

行至一处山巅,宁远随手点出一座小天地,隔绝外界之后,按住心口,闭目之姿,观想那座太虚神境。

宁府,风雪剑炉内。

正在打铁修行的少女忽然手上一顿,立即喜笑颜开。

大锤随意一丢,拍了拍手后,盘坐在地,同样是按住胸口,观想出一座虚无神境,心神化为芥子沉浸其中。

两个年轻人,又见面了。

宁远二话没说,一把揽住她的纤细腰肢,后者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无礼。

心上人见心上人,又怎么会是无礼呢?

秀秀这回穿的是一件衣裙,所以不是青衣姑娘,而是长裙少女。

少年拥着她,轻声道:“秀秀,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要等着我啊。”

阮秀仰起脸,仔细看了看他。

宁远一脸温柔,毫无破绽。

少女凝视他的双眼,小声道:“多久都没关系,我都可以等,但你不能死。”

他微笑道:“怎么会,还没娶你过门,我舍得死?”

“到现在这么久了,小嘴都还没亲过呢。”

少女睫毛微颤,“我是神灵,我不惧时光,但我无法去等一个注定等不到的人。”

少年的毫无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她信油腔滑调的宁远,不信一本正经的他。

宁远将她搂的更紧,甚至手掌开始逐渐向上,咧开嘴角笑道:“小鱼干没吃饱。”

少女破天荒的挺了挺胸。

“奶秀?”

“……嗯。”

“真大。”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