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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夜里十二点多一点儿。

夜幕宛如一块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大山,月色惨白,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石路,形成一片片诡异的光斑。

齐绪原路返回寻找,先是在河流附近来回转了几圈,然后是玩具店,一无所获。

他踩上公路,脚下一个发力,快速跑向20多公里外发生车祸的地方。

如果那里也没有,就只剩云安基地了。

冷风刮过,树木沙沙作响,夜枭的叫声划破寂静时不时传入耳中。

齐绪有很久都没听到过鸟叫声,不免觉得有些陌生,可现在没闲情雅致让他静心聆听。

碎裂的车窗玻璃逐渐出现在眼前,齐绪放慢脚步,耷拉着头看地面翠绿的草坪,脚下每走一步都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

齐绪蹲下身,双手在阴冷潮湿的草地胡乱摸索,扔飞一块块细碎碍事的玻璃。

“哞——”

齐绪猛然回头,望向依旧在附近徘徊的羚牛,它似羊似牛,颌下和颈下胡须状的长垂毛沾染着墨绿色的汁。

齐绪实在找不到玉坠,干脆不找了,起身要活捉羚牛带回去。

他越靠越近,双臂缓缓伸平,琢磨着该怎么抱合适。

“别摸。”森林暗处的人影款款而出。

女人身姿矫健地伫立在羚牛身旁,个头近乎一米八,跟齐绪不相上下。

好高啊....这是齐绪的第一想法。

女人古铜色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脸颊有几道穿越丛林留下的血色划痕,为其增添了几分野性。

像头野兽....这是齐绪的第二想法。

她随意捆扎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发尾打着卷,好似之前是大波浪,但许久未打理快要直了。

整体看下来只有四个字。

桀骜不驯。

齐绪心里有了初步判断,不动声色地吸鼻子嗅气味,想要知道女人是否被寄生。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涌入鼻腔,那仿佛混合了无数腐败生灵的气息,似烂掉的脏器、发霉的朽木、死亡多时的肉块....

感觉不太妙啊….

若不是女人瞧着生龙活虎的,他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一具湿尸。

“羚牛攻击性很强,如果不小心惹恼它,少说断几根骨头。”女人摊开手,手心放着一块长方体玉坠,“你在找这个吗?”

齐绪没闻到异样,捏起玉坠,悬着的心落在了肚子里。

他把玉坠妥善装好,道:“我房车里有些东西,作为感谢,你随便挑。”

女人搓了搓油腻的头发,很想用洗发水洗一次,便环顾左右,“车呢?”

“在终山镇,你跟我来吧。”

齐绪迈开腿就要带路,谁成想女人却拒绝了,她严肃道:“劝你尽快离开,终山镇很危险。”

“危险?”齐绪想了想,问道:“你是指登山队吗?”

女人轻轻点头,她跨腿坐在羚牛背上,“你要是讲诚信,明天中午12点,带着洗发膏沐浴露来这里等我。”

她驱赶着羚牛深入森林,只留下一句毛骨悚然的话。

“快走吧,他们不是人。”

齐绪愣了一下,即刻撒丫子往镇上赶。

不是人,没错!他也是这么想的!

去年七月到现在经历过一个漫长寒冷的冬季,他根本不相信那群只穿冲锋衣的人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就算能活,脸上身上必定有些冻伤过的痕迹,亦或是因取暖而造成灼伤,就像江悦宁那般。

齐绪也没从探险队身上嗅到蜗牛的气息,皆是人体散发出的正常体味。

太过正常,反而不正常。

他目前无法从常理与科学角度判断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一种推测。

探险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他们存活下来的原因。

但不管怎样,许弘文的处境怕是有些危险了。

忽然脚下一绊,齐绪因冲的太快刹不住闸,脸硬生生栽到某样软物里。

触感不像是泥土,更不是草,是一种很软烂的,很臭的,臭到令人窒息的…..

他怔怔地撑起身,垂低了视线。

那具尸体已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从大地中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各种各样的草从尸体的各个缝隙中钻出,有的细长如丝如藤蔓,有的叶片宽大如掌心。

它们蜿蜒着、盘旋着、穿透且包裹住这具残躯,将其束缚在原地。

尸体的面容已完全被遮盖,五官消失在这一片杂乱的植被之下,只留下一片模糊不清的轮廓。

残躯更是惨不忍睹,四肢不全,断裂的部分参差不齐,有明显啃食过的痕迹。

齐绪只能从暗红色的血肉推断出大概的死亡时间。

2~3天。

齐绪侧头望着不远处发生车祸的位置,蓦然想到时刻都在咀嚼的羚牛。

难道,吃的是尸体上的草么?

他目光沉了下来,盯着尸体相对完好的上躯,胸膛凸出,象征着尸体是名女性。

尸体双腿膝盖下被啃食光了,无法判断身高,但从尸身腰胯处推断,个头不低。

这时,一抹冷意无声无息地爬上了齐绪的脊背,脑海中浮现出野性女人的面容,他盯着残破的尸体,脸色难看。

羚牛,女尸,羚牛,女人…..

仔细想来,探险队名单19人,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18个。

少了一个….

齐绪不由得抓了几下头发,眉头深深蹙起。

他无法相信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并说探险队的都不是人….

真是….乱糟糟的。

......

与此同时,客栈内。

许弘文抬起指骨叩击客房门,脚下不自觉地走起扭秧歌步,怎么都立不住。

一旦站稳不动,眼前就是天旋地旋,唯有这般才能缓解醉意。

“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啦!”整容男没好气地抱怨着,搬开抵住大门的椅子。

“我找个东西。”许弘文推开整容男,步伐踉跄,不由分地闯进浴室。

“诶你不能进!”

许弘文哪里会听,他整个身体匍匐在地,沿着地板一寸一寸地寻吊坠。

齐绪丢是无意,他丢是故意,他不占理。

许弘文揉了几下昏沉额头,努力聚焦浑浊的视线,心中不禁懊悔。

真不该喝那么多的,以后打死都不喝了,酒不是个好东西。

“你找什么?我帮你。”

闻声,许弘文回头望向男人。

那人穿着浴袍,领口开到了肚子,肚脐眼还镶了颗珠子,比驴子都骚气。

对方僵硬的脸宛如一件刚刚烧制出炉的陶瓷,没有一丝褶皱。

即使是在光线的映照下,也看不到任何肌肉的蠕动。

他的鼻子生硬地挺立在脸中央,两侧鼻翼没有因呼吸而产生的丝毫颤动。

那双眼睛好似两颗镶嵌在陶瓷上的玻璃珠,空洞无神。

不知是在看许弘文,还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这让许弘文很怀疑男人是否为活人。

他忽然胃里一阵翻涌,跌跌撞撞地跑向马桶大吐特吐,“呕——!”

“哎哟喂,你喝了多少啊。”整容男帮忙拍打着背。

“滚开!”许弘文甩手一推。

整容男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吃痛地捂住手腕,立马爬起来掐腰指着许弘文,怒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没素质!现在就给我出去!”

许弘文充耳不闻,又吐了半晌,抹了把嘴,跪在地上继续找。

这时,洗手池缝隙处闪烁的细微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

许弘文连忙伸手捡出来,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不是吊坠,而是菱形星星状的耳饰。

“给我,这是我的!”

整容男立马夺过来戳在耳洞里,呵斥道:“出去听到没有!”

许弘文依旧视若罔闻,驱动双膝到处寻找。

最终,他在仙女雕像的脚下找到了自己的东西,脸上不由得浮出笑意。

他拿起吊坠,语气悠长地问正事:“你们不是19个人吗,我只看到了18个,人去哪了?”

整容男心里一紧,声音更加深沉,透着浓重的警告:“出去。”

许弘文自顾自地把吊坠放在冒着青烟的大池子里涮了涮,又是吹又是擦。

这时,一具漂浮物慢慢滑在许弘文眼皮子底下。

对方穿的也是浴袍,衣服布料早已被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他脸朝下,无法分辨出其面容,短发如同水草般在水中四散开来,偶尔有几缕随着水流的波动而微微起伏。

僵硬的姿态全然预示着生命的终结,那身白色浴袍仿佛成了裹尸布。

最醒目的,还属尸体耳朵上的星星状耳饰,在大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散光。

许弘文的酒劲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不动声色地站了身,装作昏昏沉沉的模样,一步一顿,口齿不清。

“起开,别挡路。”

整容男一言不发地让开位置,然后,直直地盯着许弘文越行越远的背影,伸出手,缓缓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