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炒肉”,孝谦从小到大没少挨,这一次钟进贤又结结实实给了他一顿揍,然后被关进了北苑。金如珍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心疼地落泪。
孝谦似乎不太在乎,唯一让他不满的是父亲让他禁足一个月。“娘,别哭了。我没事儿。”他趴在床上说道:“您若是真的疼我就跟爹说说情,别让我呆在家里一个月,哪怕能少几天也行啊。”
“你这孩子,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该改过。”金如珍听到儿子这么说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你就不能收收心啊?”
“是啊,孝谦。你就当是为了娘。”孝恒也劝道。
孝谦把头扭向孝恒笑道:“大哥,娘有你一个好儿子乖儿子就够啦。你就让我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吧。”
“唉~~”金如珍已经觉得无能为力,她叹了口气离开了。
孝恒也摇摇头,道:“算了,你先养伤吧。这一个月你就在家里修身养性。”
母亲和哥哥走了,孝谦喃喃自语道:“修身养性?闷都闷死我了。”
“三哥,三哥。”一个很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孝谦很吃力地转过身子朝外看去,原来是孝川。只见他向里张望了一阵才敢进来。“三哥,疼不?”
“你让我抽几下就知道疼不疼了。”孝谦把头一转,似乎很生气。
“三哥、三哥,对不起!”孝川急忙道歉道:“不是我说的,是爹问我是不是你带我去的。”
“那你怎么说的呢?”孝谦看着他问道。
“我......我......”孝川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怕爹打我,所以......三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啊!”
孝谦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说和不说都挨了顿揍,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明白!明白!我心里清清楚楚!”孝川忙说道:“三哥对我好,我一定报答你。”
“报答?”孝谦突然想起了什么,“好!这是你说的。”他笑着说道:“爹罚我一个月不许出门,这一个月你就给我想些法子给我解闷儿。”
“好!没问题!”孝川看到孝谦不再生自己的气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天气晴朗,孝和让人把椅子搬到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意沛坐在他身边陪着顺便缝补衣服。
“今天孝谦又被打了?”孝和问道。
“嗯。”意沛说道:“听说是带着四少爷去了妓寨。老爷很生气,打了二十藤条。”意沛摇摇头道:“三少爷也真是的,自己不学好还带坏了四少爷。难怪老爷生气得很。”
孝和叹道:“孝谦不是那么顽劣的人,他的心很好。”他看着蓝蓝的天空回忆道:“我记得当年我吃药怕苦,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白糖糕,于是他就偷偷买来给我吃。不过大夫嘱咐我不要吃甜食,容易积痰咳嗽。后来我娘发现了,就告诉我爹,爹把孝谦打得皮开肉绽。我心里内疚就去看他,他反而安慰我,说自己没事,还说以后还会偷偷带给我吃。”说到这里孝和有些心痛,“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变得今天这个样子呢?”
意沛听着这些话,似乎不相信孝和所说的就是那个顽劣的三少爷。“或许是这几年三少爷在外面玩的野了,所以心也野了吧。”
“意沛,这次爹下手一定很重。你扶我去看看他吧。”孝和看着意沛说道。
“老爷把三少爷关在北苑,那里阴冷,不适合你去。”意沛说道。
“那你替我走一趟吧。”孝和说道:“看看他的伤,以表我的关怀。”
意沛不想让孝和去北苑,“好吧,一会儿我去。”
“不!这就去!我在这儿等你。”孝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先回去拿本《菜根潭》给他。让他有空看看,希望他能从中学到修身养性之道。要拿那本我做过注的。”
意沛回去拿了那本孝和写过注的《菜根谭》。北苑的确比其他院落阴冷一些,还没走到跟前儿就已经听到孝谦在里面唱着小曲儿。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唱曲儿?”意沛有些无奈,她走到房门口就看到孝谦在屋子里唱念做打,还颇有架势。她没有打断他,站在门口等着他唱完这一出。
孝谦咿咿呀呀唱得起劲,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意沛。一个洋洋洒洒的转身,忽然看到了意沛,台词唱到一半也咽了回去。“意......意沛?”
意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身上不疼吗?”
“哎哟哟!疼啊!”孝谦唱得高兴都忘记了身上的伤,被意沛一提又感觉到了。
意沛走进来道:“你二哥知道你挨打了,让我来看看你。”
“‘你二哥’?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那么......”孝谦笑呵呵地看着意沛,“现在连‘二少爷’也不叫啦?那我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你‘二嫂子’?”
意沛听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藤条挨得还不够啊?”
“哟哟,被我说中了,脸红喽!”孝谦正愁什么乐子,逮着意沛还不好好嘲笑一番。
“你再说!我马上就走!”意沛把脸一沉。
孝谦拦在门口道:“别!别!你走了我又该闷了,已经自己唱了三出戏了,都没一个喘气儿的喝彩。闷死我了。”
“喏!”意沛把《菜根谭》放在桌上,“闷了就看这个吧,你二哥让我特地送过来的。”
“什么玩意儿?”孝谦拿起来一看,“《菜根谭》?想让我睡觉是吧?还不如给我弄本《春宫图》来看看呢。不要!”说着就把书往桌上一扔。
意沛把书拿起来道:“你扔什么呀?这可是你二哥亲手写过注的!不要就不要!你一个人在这儿唱戏解闷儿吧。”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喂!喂!”孝谦没有叫住意沛,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到:“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喘气儿的,现在又剩下我一个了。闷死啦!”
意沛回到孝和身边把书塞给他,“他呀,无药可救了!”
“怎么了?”孝和在阳光的呵护下打着盹儿,“他不要?”
“嗯!他说宁愿要《春宫图》也不要这个。”意沛气呼呼地说道。
“哈哈。”孝和摇摇头,道:“他呀,一定是闷坏了,故意拿你逗乐解闷呢。算了算了,也是我想得不周到。他这会儿需要的是一个蛐蛐罐儿。”
金如珍被孝谦气得吃不下饭,小鱼在一旁担心大太太心情不好会不让自己回家,她一个劲地向孝恒使眼色,希望孝恒能帮她。孝恒也向小鱼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着急。
“娘,喝杯茶消消气儿。”孝恒端了茶递给母亲。
“喝不下!”金如珍生气地说道:“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们俩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一个让我省心,一个让我费心。”
孝恒笑着说道:“娘,孝谦还小,慢慢调教。”
“调教?怎么调教?都十八岁了!”金如珍摇摇头道:“我看这孩子也就这样了。我只求菩萨别让他败了你爹的家业,我就阿弥陀佛了!”
“不会的。”孝恒说道:“孝谦本性不错,不会是败家子的。”
“难说!”金如珍拉着孝恒再次说道:“哥儿,娘可就指着你啦!”
“知道啦。娘。”孝恒不止一次地听到母亲这句话。“我努力着呢。您瞧,明儿我还要去上游村看地呢,如果好就要下定了。”
“又要去?这毒日头的,可别把你给晒坏了。”金如珍心疼地说道:“你一个人总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不行不行!我得叫个人跟着你。”金如珍环视四周,“小鱼,过来!”
“哎!”小鱼心里高兴,忙走了过来。
“明天你陪着大少爷去,带上所有的防暑用具,千万别把大少爷给累着了。”金如珍紧张地吩咐道。
小鱼应道:“是!太太。”说完便用眼梢向孝恒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从大太太房里出来,走出院子。孝恒突然背着手看着小鱼,“你该怎么谢我呀?”
“大不了明天给你个寿包吃。”小鱼笑着说道。
“寿包?我不要。我要......”孝恒想了想道:“我要你给我研墨!”
“研磨?”小鱼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孝恒说道:“你爹生辰之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写上一副寿联岂不美哉?既然是给你爹写寿联,那研墨的工夫是不是应该你做啊?”
“啊!原来是这样,好!”小鱼一口答应,“我一定把墨磨得又细又浓。”
晚上,小鱼来到孝恒的书房。孝恒正在比对上一季和这一季的收成,抬头看到小鱼便笑道:“咦?来报到啦?”
“答应了替你磨墨的呀。”小鱼走进来打开了书案上的墨盒,用小铜勺舀了几勺清水在砚台里,那徽墨研磨出来的墨香让人感觉到浓浓的书卷气息。
孝恒收拾了桌上的账簿腾空出一块地方,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两幅红纸铺陈开来,用镇纸压好。蓦地转头就看到小鱼神情认真地看着那端砚,手腕中用刚柔并济的力道研磨着那半块徽墨。突然孝恒脑袋里浮现出两句话“佳人研磨,红袖添香”,这个情形颇似古人书房中的情怀。
磨墨也是一种工夫,要把墨磨得浓稠要用手腕的柔力。过去孝恒在母亲房里看书写字的时候都是小鱼伺候着,其中也不免有磨墨的活儿。孝恒总是说她磨的墨最合心意,这一次是给自己的父亲写寿联,小鱼当然更下工夫。
等了许久那墨才磨好,天气本来就热,小鱼墨得满头大汗。“好啦!可以用了。”她伸手抹去额头上和脸上的汗珠。
“我悄悄。”孝恒拿笔蘸了墨,那支狼毫一下子吸满了浓墨,都能感受到墨的浓稠。“嗯!好!磨得好!”
“快写!快写!”小鱼兴奋地说道:“要写吉利的!”
孝恒拿着毛笔放在唇边咬了咬,“写什么好呢?”游奎中是粗人,认不了几个字,这寿联可不能写的太深。“啊!有了。”孝恒心中已有盘算,下笔一气呵成。
只见两幅红联上分别写着“梅竹平安春意满”,“椿萱昌茂寿源长”。
“好了吗?”小鱼问道。
“好了。瞧瞧吧。”孝恒将毛笔放下,然后背着手站在一旁。
小鱼走到书案中间,看着这几个字,“这些字儿我认不得几个。你念给我听听。”
“好!”孝恒清了清嗓子道:“上联是‘梅竹平安春意满’,下联是‘椿萱昌茂寿源长’。”
小鱼想了想,道:“前面那句我能懂,后面那句有些......”她突然笑道:“反正一定是吉祥话儿。”她很满意这副寿联,“谢谢大少爷!”
“又谢?再谢的话我可又要让你帮我做事了。”孝恒笑着说道。
“好啊。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小鱼非常开心,她想将这幅寿联卷起来。
“等等!”孝恒忙抓住了她的手,“墨还没干呢!”
“哦!”小鱼猛地回头,两人离得很近很近。小鱼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着,忽然脸上漾起一阵绯红。
孝恒忙松开了手,“......墨还没干,会弄花字迹的。”
“哦。那就放你这里吧。明天走的时候我再来拿。”小鱼似乎有些紧张,连“再见”都没有说就转身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