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菁离开了无极宫后,撞撞跌跌地往前走。
她沿着官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最后体力不支,昏倒在路上。
恰好,有一个戏班路过,将她救起。
戏班的班主姓方,他有一个女儿叫方婵娟,芳龄二八,长得标致好看。
她自小随着戏班四处奔波,耳濡目染之下,跟班里的师兄弟们学唱戏,学得有板有眼,有模有样。
当唐菁睁开眼睛时,她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女的脸,正用一对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她。
“谢天谢地!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谢南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姐姐平安,弟子日后好善乐施积善缘。”方婵娟惊喜,双手合十,对着上苍祷告道。
唐菁望着她一脸虔诚的样子,心里感动万分。
“这是哪里?”唐菁打量了一番问道。
只见她躺在一间破旧偏房的床上,屋子里乱七八糟地堆积着一些木箱和演戏的道具。
“我们是方家班,我叫方婵娟。这里是城里张大财主家后院的一间偏房。姐姐,你身子虚弱,就不要乱动了。”方婵娟按着打算挣扎着坐起来的唐菁,叽里呱啦地道。
唐菁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太虚弱,坐起来有些费力。于是,又乖乖地躺了下来。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方婵娟一边用碗盛米汤,一边问道。
“唐青。”
“唐姐姐,你又怎么会昏倒在路上呢?”方婵娟道。
“我本来是出来探亲。途中不小心淋雨,生病了。”唐菁停顿了一会,撒谎道。
“唐姐姐,你放心吧,就在这好好养伤。”
“我……我……
“我爸爸常常对我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江湖儿女江湖见,到哪里皆是兄妹。你就把这当是你的家就行了。”方婵娟见她支支吾吾的,有难言之隐,安慰道。
接下来的日子,唐菁留在方家班里养伤。
在方婵娟的精心照料下,唐菁的体力恢复了不少,可以下床活动了。
方家班是远近闻名的戏班,邀请它唱大戏的基本上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
方婵娟在师兄弟们排练戏曲时,她也会偷偷地在台上有模有样地唱上一段。
经年累月下来,她的唱功日瑧精湛,大有追超方家班的台柱大师兄。
戏班的规矩,是不允许女的上台表演。所以,虽然方婵娟是班主的女儿,但规矩之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命,慨叹自己是女儿身。
这天是城里张大财主的寿宴,邀请方家班唱戏祝寿。
刚好大师兄患了痢疾,无法登台。
班主已收了张大财主的定金,今晚必须要如期演出,否则会影响方家班的声誉。
无奈之下,方班主死马当活马医,让方蝉娟顶替大师兄登台演出。
方婵娟虽然是第一次唱《天仙配》,但她并不怯场,在戏台上收放自如,惟妙惟肖,博得满堂红。
唐菁站在戏台下,偷偷地看方婵娟表演,为她的成功表演感到欣慰。
方班主见到女儿不负众望,成功演出,挽救了方家班的声誉。
他看在眼里,又惊又喜,打消了对女儿登台唱戏的顾虑。
于是,他便放心让她代替大师兄出演了。
一连几晚,方婵娟的演出都非常成功,并没有出现岔子。
而今天是最后一晚的演出,方婵娟顺利演出后,回到后台御妆。
突然,一伙地痞闯了进来,公然调戏方婵娟,还强行要拉走她。
“小妞,你不但戏唱得好,人也长得俊俏。小爷喜欢!今晚,你就陪小爷共渡一夜春宵吧。”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喷着满嘴酒气道。
原来此人乃是城里的恶霸“南霸天”周宇泰的小儿子周书良。平日里狗仗人势,在城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乡里人深受其害,对其敢怒不敢言,背地里称他为“小霸天”。
这天,他在青楼里怀抱着美人,喝着花酒。正在酣然时,听手下的一个混混说张大财主家里来了一个戏班,唱戏里有一个女的,戏不但唱得好,人也长得美。
那混混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说得他心窝里去,弄得他心痒难抓。
毕竟,他天天混迹花街柳巷,秦楼楚馆,对着那些搔头弄姿,卖弄风情的烟花女子早已没有什么新鲜感。
今天来了唱戏的小妞,一下子就勾起了他心底里的欲望之火。
他喜不自禁,大手一挥,便带着十几个地痞混混,浩浩荡荡地直奔张大财主府上而来。
张大财主的护院见到是“小霸天”周书良,那敢拦阻,任其一众人长驱直入。
周书良站在戏台下,看着方婵娟在戏台上一举一投足,美眸灵动,流光百转,恍若神女婆娑起舞。
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难捺欲火焚身。
“你放肆!”方婵娟虽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她还是义正辞严地怒叱道。
方班主闻讯赶到,欲制止了“小霸天”的流氓行为。
“小霸天”平日横行霸道惯了,哪里有人敢逆他的意。
“你这老不死的,小爷给你脸,你不要脸。也不想想我‘小霸天’是什么人,给我往死里打。”周书良恼羞成怒道。
他带来的混混个个如狼似虎般打砸起来。
戏班里的伙计见到有人捣乱,也不由分说,蜂拥而上,大打出手。
“小霸天”虽然带了十多个混混前来闹事,但这些混混皆是市井无赖,只会些花拳绣腿,欺负一下老百姓还可以,但对付方家班同仇敌忾的师兄弟,就吃亏了。
方家班的师兄弟们走南闯北,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多多少少会一些拳脚功夫。
这些混混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出三几下工夫,便被揍了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去了。
张大财主见方家班的人揍了“小霸天”一顿,知道他们闯了祸,得罪了城里的恶霸“南霸天”。慌忙叫他们收拾行当,连夜出城走人。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方班主见事情闹大了,听从张大财主的劝告,赶紧收拾好行当,趁着夜色出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幸好,一夜下来有惊无险。
方家班由于连夜奔逃,一夜未眠,早已饥肠辘辘。
第二天早上,方班主见没有人追来,以为危险已过,找了一个临水的湖畔,吩咐大家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湖畔风光旖旎,鸟语花香。
唐菁一个人坐在青青草地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神。
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方婵娟惊恐的尖叫声。
她心知不妙,回头一看,方家班扎营的地方上,人影幢幢,两伙人在互相厮杀,已经乱作一团。
方婵娟正被两个彪形大汉像老鹰抓小鸡般架着往外走。
她一边呼救,一边拼命挣扎。可是,柔弱的她那里抵得住两个大汉孔武有力的双臂。
唐菁见方婵娟有危险,便朝她飞奔而去。
“你们最好放下了她。然后,从那里来,滚到哪里去。”唐菁拦住那两个大汉的去路,冷冷道。
“哈哈,叫我们放下她。笑死我了……”那两个大汉看着唐菁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疯狂地笑道。
“那就别怪姑奶奶我心狠手辣,送你们下地狱了。”唐菁咬咬牙,狠声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一个手指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你捏死。”其中一个大汉威胁道。
他放下方婵娟,凶神恶煞地向唐菁走去。
“唐姐姐,不要管我。你快跑!”方婵娟焦急地说。
她怕唐菁伤未愈,再次受到伤害。
方婵娟不顾自己的安危,还挂念着她。
唐菁听了,心里感动万分。
这时,她才发现人世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阴暗无道,某些地方也有阳光洒落,开出充满希望充满爱的花。
突然,大步走向唐菁的汉子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躯体伏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停止了不动。
捉着方婵娟的汉子看着那个凶巴巴的汉子瞬间在眼前死翘翘,变得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唐菁使用了什么妖法,眨眼间杀死了那汉子,霎那间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着唐菁一步一步地向他迫了上来,刹那间回过神来,扔下方婵娟,转身逃之夭夭。
在方家班的营地里,方家班的师兄弟们正与十几个歹徒在殊死搏斗。
虽然方家班的人数众多,但这次前来的歹徒是一些江湖人物。他们的拳脚功夫比方家班众人的三脚猫功夫强得多。技不如人的,很快就被打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功夫稍好一些的,也鼻青脸肿,在苦苦支撑着。
不出意外,这次方家班将被赶尽杀绝了。
倒在地上的方班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人群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方班主睁开眼望去,只见一道白影在杀气腾腾的人群中绕来绕去地穿插。
不一会儿,那些歹徒便一个一个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待全部行凶的歹徒倒在地上哀嚎时,唐菁手持着一柄长剑,英姿飒爽地伫立其中,周边的方家班成员向她欢呼。
“我叫唐菁,蜀中唐门的唐菁。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听,想报仇,来找我唐菁就是了。滚!”唐菁面若冰霜道。
那些歹徒好像刽子手刀下如获特赦的死刑犯,也顾不上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兵器,一个个连爬带滚,狼狈而逃。
唐菁目送着那伙歹徒远去之后,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原来,唐菁的内伤一天比一天严重,刚才为了拯救方家班,她强行动武,用剑削断那些歹徒的手筋脚筋,让他们以后不能再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她刚才能够大动干戈,是因为她憋着一口气,靠着不死的意志而进行的。待歹徒离去,方家班安全后,心中的憋着的那一口气一泄漏,人也支撑不了。
“姐姐,你怎么啦!你说话……姐姐,你千万不要死……”
在一旁照顾父亲的方婵娟看到唐菁倒下,大惊失色,她慌忙跑过去,扶起唐菁。看着靠在怀里双眼紧闭,脸青口唇发白,气若游丝的唐菁,方婵娟吓得乱了方寸。
段傲青离开了无极宫后,便一路疯狂地寻找她。
按照她受伤的程度,走路的速度不快。
奇怪的是,一路上不见她的踪迹,人犹如石沉大海。
“难道唐菁已死了?”段傲青心里怀疑,但他不敢想象。
他一心想着找到她,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可是,人海茫茫,在那里才能找到她呢?
这一天,段傲天拖着疲惫的躯壳,在路边的一个茶舍里歇脚。
他向茶店的老板要了一碗茶,独自坐在一张木桌旁,低头纳闷。
“这两天‘南霸天’发出悬赏,一千两白银聘请江湖高手刺杀一个叫唐什么的女侠。”
“唐菁。”
“对!对!叫唐菁。”
在段傲青旁边的木桌上,两个城里人打扮的在交头接耳。
“‘南霸天’怎么跟唐女侠产生纠葛呢?”
“我听说,城里的张大财主摆寿宴,请了方家班唱戏祝寿。‘南霸天’的儿子‘小霸天’不知怎么会看上了方班主的女儿。最后一晚,他趁酒醉前往张大财主府上强抢民女,然后双方大打出手。结果,‘小霸天’被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个‘南霸天’咽不下这口气,派了府上的打手去找方家班晦气。结果又被唐女侠遇上了,把那伙打手都挑断了手筋脚筋……”
“这唐女侠做得太解气了。把这些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狗腿子废了手脚,他们以后就不能祸害咱们老百姓了。”
“听说‘南霸天’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发誓非要宰了唐女侠不可。于是,就向江湖发出悬赏令,用一千两白银买唐女侠的颈上头颅。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段傲青想不到在这儿可以探听到唐菁的行踪,心里又惊又喜。
“这两天,有很多的江湖人物前往‘南霸天’府上做客。听说,要比武……”
“这位兄弟,请问‘南霸天’的府上如何走?”段傲青再也听不下去了,慌忙打断了那个茶客,问道。
“哼……”那茶客瞥一眼段傲青手上的刀,别过脸一边去,也不搭理他。
“这位兄弟,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南霸天’,还恳请兄弟告诉我。”段傲青一脸诚恳道。
“我不知道!”那茶客一脸不屑地说。
他们还以为段傲青也是一个江湖杀手,为了花红而去找“南霸天”。
“我知道‘南霸天’的府邸在那里。”正待段傲青尴尬不已,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后有人答道。
段傲青回头看看,原来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后面跟随着两个一胖一瘦的随从。
看他们太阳穴鼓鼓,是两个练内家功的好手。
“在下钱少昊,未请教阁下尊姓?”钱少昊彬彬有礼道。
“在下姓段。”段傲青迟疑一下道。
“段大侠,在下正好也是前往‘南霸天’府上。可否赏脸与在下一起前往呢?”钱少昊含笑道。
“嗯!”段傲青点头道。
于是,段傲青骑着白马跟随着钱少昊三人向“南霸天”的府上走去。
“是了,段大侠也是为‘南霸天’的花红而来?”钱少昊问道。
段傲青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路上,钱少昊问了几次,段傲青都没有回应。
“杀唐菁由我们代劳了。段大侠,你就别费心机了。”钱少昊的手下见段傲青无礼,讽刺道。
“由少帮主出手,唐菁必定手到擒来。”
“哈哈……”胖随从轻蔑地望了段傲青一眼,又与瘦随从对视一眼,然后两人肆意地大笑起来。
段傲青稳稳地勒紧缰绳,保持沉默不语,脸上平静如水。
他们一行人进入了江南古城,很快就来到了“南霸天”的府邸。
这是一座独具江南水乡特色的庄园。
钱少昊的胖随从走上前,向伫立在庄园大门的大汉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大汉急匆匆地跑进庄园里去。
“稀客,稀客!钱兄大驾光临,想煞小弟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大一会儿,只见一个头缠白纱,拄着拐杖的年轻人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冲着钱少昊大嚷大叫。
“这个肿得像猪头一样的,不用说就是‘小霸天’周书良了。”段傲青寻思道。
钱少昊也不向‘小霸天’介绍段傲青,一把拥着他往里面走。
段傲青知道钱少昊对他心里有气,故意恶心他。但他也不介意,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
‘小霸天’见段傲青随着钱少昊一起来,以为他是钱少昊的贴身随从,当然也不怀疑他的身份。
“少昊兄,父亲在会客厅里,我带你去见他。他见到你的到来,肯定是欢喜。”
“这姓钱的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待遇?”
‘小霸天’虽然行动不方便,但从他对钱少昊热情有加的态度,让段傲青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世侄,多年未见。想煞老夫也……”
‘南霸天’周宇泰坐在会客厅的正中央,一见到钱少昊踏进门,马上起身相迎,将他接到下首坐下。然后,不顾在场的江湖人场,嘘寒问暖地寒暄起来。
周宇泰身披紫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散发披肩,形同恶狮。
“阁下是何人?”周宇泰与钱少昊一番寒暄后,此时才留意到段傲青静静地傲立于厅中。
“世伯,此位姓段,乃是随小侄前来杀唐菁的。”钱少昊生怕误会,慌忙说道。
“哦,末位赐座!”周宇泰瞅了一眼段傲青空荡荡的左衣袖,也不把他当一回事,随意吩咐下人道。
段傲青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你怎么还不上座?”周宇泰惊讶地问。
“我问你,唐菁在哪里?”段傲青盯着周宇泰,面无表情道。
“兄弟,你不要着急。在座的各位都是来杀唐菁的,我会作出周详的安排。”周宇泰看到段傲青如此目中无人,心里窝了一肚子气,但他还是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安抚道。
“我问你,唐菁在哪里?”段傲青又冷言冷语道。
周宇泰闻言,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让我杜白三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家伙霍地站了起来,阴着脸高声道。
“我劝你乖乖地坐回去。”段傲青冷冷道。
杜白三见段傲青正眼也不瞅他一下,又气又恼,他望了‘南霸天’一眼,见他点头默许。便大吼一声,挥刀以狮子搏兔之势向段傲青斩去。
“啪”,一只断臂掉在地上。
“我的手!我的手......”杜白三捂着断臂处,跌落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段傲青的刀太快了,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出刀,又是如何收刀的。
众人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他出神入化的刀法,取颈上人头犹如探囊取物,谁还敢小觑呢?
“段大侠,快快请上座!”周宇泰慌忙小跑下来,请段傲天往上首座位坐。
“我问你,唐菁在哪里?”
“在……方家班,他们往……陈家庄的方向去了。”
周宇泰感觉到段傲青冷酷的目光就像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剑悄无声息地刺进心窝,他哆哆嗦嗦地说。
“谁敢动唐菁一根汗毛,我就取他颈上人头。”段傲天环顾了众人一眼,掷地有声道。
众人噤若寒蝉,只觉得脖子冷嗖嗖的,那里还敢吭声?
钱少昊刚才还傲气地想看段傲青的笑话,现在像一头死猪一样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
段傲天说罢,扔下了瑟瑟发抖的“南霸天”,傲然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但他每一个脚步声,好像狠狠地踹在每个人的心上。
“段傲青,他就是狂刀段傲青!”半晌过后,有人大声嚷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