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翻看着李文忠的脉案,也就是之前的看诊记录。
不知不觉又皱起了眉。
最近这些年,李文忠的身体确实不如以往,每年总要生病,今年病得尤其厉害。
再一想到陆知白的异人身份。
朱元璋却皱起眉头来,半信半疑。
他不信真的治不好,又担心万一真的治不好呢。
……
皇家幼儿园。
膳堂里。
马皇后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一群小家伙用午膳,眉间含忧,轻轻拨动手中的佛珠。
“哗啦啦——”
佛珠忽然断了线,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滚了满地。
“咦……”
这动静,顿时让皇子皇孙们都抬起头来,疑惑,又有几分忐忑。
有几个机灵的,已经不吃了,蹲下身来,开始捡佛珠。
宫人也是赶紧蹲下来捡。
马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慈祥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
春和宫。
“把本宫那件狐裘取来。”朱标皱着眉头吩咐宫人,“再备二十年的高丽参……不,取父皇赐的五十年辽东野山参,一道送到曹国公府上。”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詹事府的主簿,神情凝重的递上密报:曹国公今晨又咳血了。
……
朝堂上。
李文忠已经有一个月未曾上朝了。
现在陆知白也不常上朝,要想向他打听点什么情况,他也是守口如瓶,并不多言。
这就让满朝文武,私下里议论纷纷。
凛冽的北风呼啸,如刀割一般。
“这鬼天气,也不知曹国公病情如何了,冬日里总归是不好过……”
“我听闻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争论不休,药方改了又改,却始终不见效。”
“谁晓得呢,曹国公府的灯彻夜未熄,下人们进进出出,神色慌张……”
“据说那药渣,都快把后巷堆满了,可见这病的确是……”
文武大臣,私下里议论。
却是有三五成群说小话,被御史抓到的。
“诸位,”都察院的郑御史正气凛然,“年关将至,各部事务繁忙,何必在这里嚼舌根呢?要是被宫里人听到,对各位又有什么好处呢?”
大家匆匆作鸟兽散。
而有心者,比如一些公侯,都曾是李文忠的战友。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意图,少不得要到曹国公府上探望一番。
却没有人见到李文忠,都是由李景隆待客。
这便使得外面的暗中议论更甚了。
陆知白在算着日子,周王那边的回信应该快到了吧。
之前,医学研究所用显微镜观察李文忠的血样,倒也发现了一点东西。
那就是李文忠有不少体型小、颜色浅的异常红细胞,这是贫血的症状。
还有一些破碎的红细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细胞也有所减少。
但这到底是什么病??
还不好说,可能的原因太多了。
陆知白与他们讨论说:“按道理来讲,如果体内有炎症,白细胞应该增多才是,怎么会少于常人呢?是什么抑制了白细胞的产生呢?”
这个话题,对于医学研究所的众人来说,还是有些深奥了。
他们现在能把血液里的几种主要细胞,大致的区分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几天,陆知白也在尝试,能不能使用艾灸之法祛除寒气,正本扶阳。
“寒,是很顽固的,也很容易滋生 ,生气、忧愁,都会生寒。一旦寒气入体,想通过药物排出,就比较困难了……”
陆知白坐在榻上,拿着一根点燃的艾条,给李文忠灸着腿上的三阴交:“只有坚持艾灸,排寒效果最好。”
李文忠半倚在榻上。一个六孔艾灸盒,横放在他肚子上,罩住了肚脐眼。
这是神阙穴,系血脉之蒂,为精、气、神、血往来之要。周围还有天枢、关元等要穴。
遇病不决,先灸肚脐……
室内艾香浓郁,烟雾飘渺。
李景隆坐在榻边,认真的给父亲揉着另一条小腿上的痛点。
李文忠半垂着眼任他们折腾,神色难免有几分无奈,叹道:
“广智侯,你该好好去上值,整天待我这里,也不是个事吧,你也有许多要务……”
陆知白笑道:“表哥,当下你就是最要紧的事。再说,我也没什么事,不是有手下人么~”
一线艾烟升腾,陆知白挑眉说:
“不是我自夸啊,我们研究所做的这个艾条,固本培元效果贼好。
就连母后,也是常用艾条保养,配合按摩手法。以前胃寒,就消化不良,现在脾胃比以往强,身子也就慢慢好了。
就是要注意,艾火不能太大,微微温热就可以了,不然适得其反……烫不烫?”
对面的桌子边,还坐着一个太医,正在写今天的治疗记录,闻言看了陆知白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李文忠叹了口气。
陆知白端详他片刻,笑了:“不过,据我这些日子观察,表哥除了身之病,恐怕,还有心病……”
正在揉腿的李景隆,顿了一顿。
李文忠瞥了一眼提笔写字的太医,轻哼一声,说:
“我已身居高位,尽享人间荣华;也曾为将为帅,活得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的几辈子都要精彩……我能有什么心病?”
“话也不能这么说,”陆知白也瞥了太医一眼,“每个人的世界里,价值排序不一样。
有的人觉得,吃饱穿暖最重要,有人认为气节品格最重要;有的人讨媳妇只要漂亮的,有人想要胖点的……”
他说:“但生活往往不如人所愿。所以呢,穷人有穷人的烦恼,富人也有富人的烦恼。”
又叹了一声,道:“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有几个人做到了呢?”
……
晚上。
铅云低垂,天上下起了雪粒子。
下午在曹国公府上的李太医,恭谨的立在武英殿中,低着头汇报。
“广智侯说到这里,忽然问了曹国公一个问题……”李太医偷偷抬眼,瞥了一下皇帝的神色。
朱元璋正面无表情的批奏疏。
暖色的烛光照着他的面容,却增添了两分冷硬。
李太医接着轻声说:
“侯爷问:假如你现在驾着一辆马车,后面有一大群追兵,你必须前进。
前面有两条岔路,左边的路上绑着一个人,右边的绑着十个人。
你的车跑过去,就会把人都碾死……你会走哪条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