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江水滔滔,墨兰站在船头,吹着河风晒太阳,感受着久违的自由,印象中,她也曾乘船,
那是跟着爹爹到京城上任的时候,在扬州的日子,曾经是她那一生中最幸福的,爹爹慈爱,小娘温婉,
荡着秋千,活着比嫡女还要尊贵的日子。
后来…
庶出仿佛成了罪过一般,想要嫁高门成了不安分,若是任由爹爹为了名声把她下嫁给文炎敬,
苦苦熬上二十年,再博文炎敬的良心,如此才算“圆满”,可为什么呢?
她可是盛家四姑娘,
可若是她早早知道梁晗有个心爱的春舸小娘,她大抵也不会孤注一掷,
那时,她以为他爱她,她以为他可以做她的跳板,给她余生安稳,结果…
小娘死了,
她也困在了后宅,看着盛明兰风光得意,与母马都不骑的顾廷烨恩爱一生。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道温润男声传来,把墨兰从久违的回忆里拉回现实,墨兰回过头看去,是弘历。
“弘历哥哥…”
墨兰勉强挤出一丝丝笑容,笑容里夹杂着弘历看不懂的脆弱,弘历只以为墨兰晕船,便牵着她的手,带她回船舱休息。
“好了,身子不好就别站在风口。”弘历说着,感受墨兰小手上的凉意,他让人去给墨兰拿披风。
“若是不想见到如懿,便让她在自己的船上休息即可,不必为难自己。”
墨兰揶揄道:“来者是客,墨儿不好拒绝,更何况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弘历哥哥,她是来堵弘历哥哥你的。”
“不管她。”
“弘历哥哥好狠的心,明明你与娴嫔有墙头马上的情意,怎就忍心不见呢?这可不得让她着急死了?”
弘历皱起眉头,不悦道:“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听着就烦。”
“若是娴嫔听得弘历哥哥这般说,怕是要伤心了。”
墨兰故作叹息,其实如懿对弘历的情哪里有那么纯粹呢?如兄弟一般…哪里能如兄弟一般,既然如兄弟一般,就不该嫁给弘历。
不过是既要又要罢了。
弘历看出来墨兰有心事,自从上了龙舟,墨兰一直心结不舒,仿佛轻云薄雾般笼罩在她周身,不复往日明媚,
他接过仆人拿来的披风给墨兰披上,笑着说:“今日天气不错,待船靠岸,我陪你上岸走走,散散心如何?”
“微服私访么?”
“不错。说起来,墨儿也有许多年不曾到外边走走,散散心了,待会弘历哥哥请你吃糖葫芦,如何?”
墨兰仰头看向弘历,笑道:“那可太好了,墨儿还要吃灌汤包。”
“都依你。”
不远处的如懿眼看着自己的少年郎与别的女人你侬我侬,心中酸楚,眼泪也在眼眶里直打转,她知道弘历的苦楚,明白它必须为了江山社稷委屈自己,
与别的女人虚与委蛇,可真到了亲眼瞧见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那是她的少年郎,她的!
如懿心里头的嫉妒与恨意仿佛无边的黑水沸腾,她恨不得把一个个与她抢男人的贱人撕碎,
忽然间,她想到了海兰,
她相信,海兰会帮助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微服出游的时候,墨兰与弘历走了好多地方,吃上了喜欢的糖葫芦,蟹黄包,也吃上了许多当地的特色菜肴,
待回去时,墨兰脸上的轻愁已然被欢喜覆盖,果然在外走走停停,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自由的空气是那么的幸福。
只是不知…下回出来,是什么时候。
“哥哥,下回我们还能来吗?”
“只要墨儿喜欢,以后哥哥去哪儿都带着你。”
“一言为定!”
墨兰拉着弘历的手,借着长长的袖子与之十指紧扣,一切恩爱尽在不言中。
东巡泰山,帝后同心同游,一时之间民间传颂,琅嬅苦苦撑着皇后尊荣,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强颜欢笑,
整个人已然形销骨立,每每回到凤船,便支撑不住软到在软塌,粗喘着气,一口一口地喝着透支身体的补药,
维持皇后体面。
如懿无意中得知琅嬅的身体已然糟糕至此,她心生一毒计,显然她已经把多年不曾有孕的事归咎到了琅嬅当初赏赐她镯子时夹带的零陵香上,
断子之仇,不可不报!
究竟要如何,才能给予富察琅嬅致命一击呢?如此,没了富察琅嬅,后宫里,还有谁比她更有优势?
她可是出身后族的乌拉那拉氏!
从日出想到日落,如懿终于想到了对策,大阿哥…
数日以后,大阿哥永璜冲进琅嬅所在的凤船上大闹,要琅嬅给已经死去多年的哲妃富察氏.褚瑛偿命,琅嬅当场就被气晕过去,
弘历罚永璜跪在凤船上思过,然而琅嬅害死富察褚瑛一事,如同风一般,传遍了整个船队,甚至传向民间…
再醒来时,琅嬅见弘历坐在床边,温柔缱绻地看着她,一时之间她心里五味杂陈,她强撑着起身发誓:
“臣妾以富察氏百年荣光起誓,臣妾从未害过哲妃!”
弘历见琅嬅额头冒汗,连忙扶着琅嬅躺下:“我知道。”
夫妻多年,弘历如何不知琅嬅是什么人呢,这一次显然是有人趁着琅嬅生病,想要气死她。
“你竟病得这般重,为何不告诉朕?若朕知道…”
东巡或许可以改改时间。
琅嬅打断弘历的话,她勉强扬起一抹笑容,说:“身为皇后,侍奉夫君,辅佐皇上,这是应有之义。怎能以一己之私,耽误皇上的行程呢?”
弘历轻抚琅嬅苍白的脸,轻叹一声:“琅嬅,你我夫妻一体,你为朕稳定后宫,功不可没,可有时候你也要顾及身体,在做好一个皇后之前,你首先要顾好自己!好好养病,朕等着你痊愈。”
琅嬅抬手握住弘历的手,虚弱地说:“多谢皇上关怀!”
一番推心置腹的谈心后,弘历给琅嬅掖好被子离开,他得让人好好查查,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污蔑皇后。
走出船舱时,他狠狠踢了永璜一脚,眼皮子竟如此浅薄,被人三言两语就挑起火气,瞧着胸无大脑,心无城府!
太笨了。
“皇阿玛,永璜错了!永璜不该听信谗言,以至于让皇额娘气着卧病在床。”
“你还敢说!去,去给你皇额娘跪着,好好反思一下,想想这么多年来她对你养育之恩可曾做假!”
…
琅嬅听着外头弘历对她的维护之言,心头一阵暖意涌起,一世夫妻,也算不枉。
“素练!”
“娘娘,您就躺着吧,别起来操心了。”素练进来以后,跪在床边,又说,“您吩咐!奴婢一定尽心。”
“去查,把这个人查出来!”
“是,奴婢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这人给找出来。”
“是。”
琅嬅受此一遭,墨兰也被扰得不得安宁,皇后之下是皇贵妃,皇贵妃未立,便是贵妃,
她是皇后之下唯一的贵妃,这次的事情首当其冲指向她。
“秋收姑姑,去查!看看是谁给墨儿泼脏水!”
“是。”
墨兰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从来就只有她给别人泼脏水,怎就有这么个人冒出头来给她泼脏水了呢?!
“墨儿怎么哭鼻子了?再哭可就要变成花脸猫咯!”
弘历进来时,见墨兰趴在软塌上哭泣,揶揄地说着逗她开心,墨兰听见弘历的声音,起身一把扑进它他的怀里,
“都火烧眉毛了,弘历哥哥竟还有心思取笑墨儿!也不给墨儿好好想想法子,想想究竟是哪个歹徒,如此害墨儿。”
弘历给墨兰擦擦眼泪,情感上,他怜惜墨兰,可理智上,墨兰确实有嫌疑,他冷静说:“怎么了?”
墨兰哭着看向弘历,可怜巴巴地说:“今日墨儿听到有仆人说,是墨儿指使人告诉大阿哥,是皇后害了已故的哲妃!可墨儿真的没有,皇后宽和慈爱,有爱嫔妃,墨儿与她相处得挺好的,怜惜她都来不及,又怎会气她?”
她可指着琅嬅长命些的呢。
“墨儿已经让秋收姑姑去查了,弘历哥哥也得好好查查还墨儿清白!”墨兰哽咽着说,她又说:“盛氏一族虽然被抬旗,可是天然就比不上出身后族的乌拉那拉氏,
若墨儿当真出手,来日被查出来惹一身骚不说,还给娴嫔做嫁衣裳,墨儿是傻了吧唧不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妖了?!”
“是,可不就作成花脸猫了?”
弘历轻笑一声,给墨兰擦眼泪,心里却想,这件事情里,如懿究竟掺和多少,她究竟有没有问鼎后位之野心。
墨兰听着,羞赧地轻捶弘历的胸膛,笑着闹着就把嫌疑给摘了下来,见弘历眼中不复探究之色,她知道这件事情便过去了。
弘历憋了一肚子火气,在看着墨兰可怜巴巴的样子时彻底释放,他一把把墨兰拦腰抱起,朝着内室走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弘历撑着头,看向旁边昏昏欲睡的小女子,忽然开口说:“墨儿其实即便是你,弘历哥哥也会替你掩饰一二的,弘历哥哥只庆幸,不是你。”
墨兰听后,猛然睁开眼睛,起来侧身看向弘历,皱起眉头说:“弘历哥哥怀疑墨儿?”
“说不怀疑是假的。”
弘历起身搂住墨兰,他解释说:“若这件事不查清楚,来日对你的影响很大,背后之人此行一箭三雕,一来气坏甚至气死皇后,二来给墨儿你泼脏水,三来……”
铲除异己。
他如此缜密的心思,藏在他的后宫里着实屈才了。
“墨儿明白,就是明白,才任由弘历哥哥怀疑!可事急从权,弘历哥哥以后别在怀疑墨儿了!墨儿受不住,墨儿只要一想到弘历哥哥怀疑墨儿,墨儿就…就恨不得早早死了!”
墨兰说着,眼角便流下伤心泪水,看得弘历心都要碎了。
“墨儿冰清玉洁,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是我的不是!”说着,弘历便给墨兰赔罪道歉,又承诺给她诸多珍宝,才勉强平息墨兰的怒火。
在弘历、琅嬅与墨兰共同查处下,很快便找出了散布消息的来源——一个在外围洒扫的小宫女,
线索早就已经被断了个干净,只有这个被推出来地替死鬼。
只是百密一疏,毓瑚在小宫女的住处搜到了一只御赐簪子,经查,是海贵人身边的叶心的。
叶心被拉去杖毙,一时之间,海兰身边服侍的宫女人人自危,生怕成为下一个“叶心”。
琅嬅恼火极了,线索到了叶心这儿吵断了,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海贵人做的,
甚至是娴嫔做的!
没有证据,叶心直接咬死是她自己出于义愤,才这么做的。
凤船里,墨兰一边给琅嬅喂药,一边说:“娘娘何必如此动怒?气坏身体不说,还正中那人下怀,何必呢?”
“本宫堂堂正正,如何能被这般泼脏水呢!”
墨兰放下药碗,给琅嬅擦擦嘴角:“海贵人身边的叶心已经换了好几个了,若是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娘娘如何应对?”
“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知道,本宫已经没什么时间奈何她们了,只盼着本宫去后,皇上不要立娴嫔为后。要不然,本宫死不瞑目!”
这次动怒,加速了琅嬅身体衰败,琅嬅恨极却无奈,她握住墨兰的手,恳切道:“妹妹,看在咱们同为嫔妃多年的份上,还请你照拂和敬跟和瑰!她们俩,是我最最放心不下的。”
“不必娘娘吩咐,墨儿也一定会照顾好二位公主,娘娘放宽心,病会好起来的!”
美人迟暮最是伤怀,墨兰看着曾经一脸明媚的琅嬅如今死气沉沉,不由得物伤其类,曾经,她也是这般,
熬油似的,油尽灯枯!
“好不了了,一口气上不来,也就那样。本宫从未偏心过谁,只是娴嫔非比寻常,若她为后,只怕各位姐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娘娘一定要好起来,庇护我们!”
“唉…本宫是不成了。”
一声轻轻叹息,道尽琅嬅无限悲哀,命不由人,身不由己,终究是无力回天。
屏风后,景瑟捂住嘴,悄无声息地流泪,如懿…
娴嫔!
是她害了皇额娘…
祸不单行,数日以后,蒙古求娶大清嫡公主,一时之间前朝后宫炸开了锅。
“这是要剜我的心吗?我这膝下唯有二女,和敬与和瑰两个都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如何能…能嫁到那样的地方?!”
琅嬅一边说,一边咳嗽,咳着咳着便咳出了血,丈夫疼爱,儿女绕膝,她渴望的温情竟如纸一般薄。
“琅嬅,你放宽心,朕定不让你们母女分离!”
琅嬅摇摇头:“不必了,皇上!身为公主为国效力是应有之义,不必为了臣妾,耽误国事。”
琅嬅看着弘历眉宇间的阴郁,善解人意道,她又说,“只是臣妾如今膝下只有二女,臣妾恳请皇上在京城建造公主府,不让和敬遭受风沙之苦!”
弘历见琅嬅强忍伤痛,一脸不舍,他不由得动容,柔声说:“好,依你!”
他见琅嬅如此善解人意,又想到前朝太后一系竟咄咄逼人,心生怒火,嘴上答应琅嬅,实际上他一压再压,如此便过了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