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伤势很重,即便有太医诊治,一道道外伤红肿得触目惊心,更别说那一双软绵绵的红肿的腿,
盛宏早就在胤禛的帮助下,接了墨兰回家,林噙霜见墨兰伤得如此严重,自是自责不已,啜泣连连,
盛家其他人得知墨兰去甘露寺祈福摔下悬崖,一个个都惊了,待墨兰醒来,便前后脚来到墨兰卧房探望。
“四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晚上不见,你就成这样了?”
如兰看着往日仿佛主心骨一样的四姐姐如今竟躺在床上,一双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一张本该是芙蓉般娇羞的小脸蛋惨白惨白的,
而那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也出现了一道道刺眼的伤痕,红肿得让人心疼。
她做到床沿,握住墨兰的手,难受得抹了抹眼泪,刚刚来的时候,她就听刘妈妈说了,是年家人以为他们盛家害了那个因塌方受伤的年小姐,
所以发起了疯狂报复,可是当时在马车上的不仅仅只有墨兰,还有她跟明兰两个,
所以…
有很大一部分是墨兰替她跟明兰挡灾了!
她很自责。
“那个年将军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傻子,若是你跟明兰也一块去了,到时候我们姐妹三个可就要被一锅端了!还不如我顶缸了呢。”
墨兰握了握如兰的小手,轻叹了一口气,当时掉落悬崖的时候,从空中掉落的那一段,她是真的感受到时空在不断放慢,
感官也是在不断放大。
她感受到,死亡在一点一点吞噬她,若非后来那棵恰到好处的大树救了她,恐怕如今她就已经是甘露寺悬崖下的一缕芳魂了。
这样的感受,她不会想要再来一回,但这并不影响她坦然接受如兰的愧疚,在她看来,这是如兰对她的姐妹情谊的体现。
“四姐姐…”
墨兰笑着安慰:“好了,我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就在此时,老太太被房妈妈搀扶着,走了进来,她满意于墨兰面对大事的态度,即便是面对生死,也没有失去该有的理智,这很好!她点了点头,说:“不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墨儿是个有福的!”
“给祖母请安!”x2
两个兰想要行礼,被老太太拦住,如兰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老太太看着长大成人的墨兰,一张苍白的小脸是美丽动人的,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只是听盛宏说过太医诊断的结果,墨兰她能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性不大。
只要一想到如此好的孙女,将来婚事艰难,她就难受,真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即便是造化弄人,她也要为孙女在强求一番,她已经去信一封,请白石潭贺家出手,不仅请她的老姐妹来为墨兰调养身体,还请求老姐妹把她那个天资出众的孙子带来医治墨兰的腿。
毕竟,尽人事才能听天命,不到山穷水尽,她怎能放弃这个孙女呢。
她厌过林噙霜,也厌乌及乌,厌恶过墨兰,可是后来,林噙霜安分守己,墨兰也越发亭亭玉立,知书达礼,
不得不承认,林噙霜把墨兰教育得很好,这样懂事孝顺的墨兰,她怎么能狠心去讨厌呢。
“墨儿别害怕,祖母已经请了白石潭贺家的哥儿来京城,到时候,一定能治好你的!”
老太太看着脸色惨白的墨兰,虽然遭受大难,但是墨兰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出不屈的韧劲,如同路边不起眼的小草一般,任凭寒冬再冷,只要春风一吹,
便又是破土而出,生机盎然。
“祖母,墨儿掉下悬崖的时候怕过,可是现在,墨儿不怕了,墨兰如今还能见到祖母、爹爹、娘亲、大娘子还有哥哥妹妹们,墨兰就高兴!”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好孩子,苦了你了!”
“你爹爹上朝去了,他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祖母也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老太太在得知墨兰重伤以后,便穿上了属于她的那一套县主的诰命服饰进宫,好歹她曾经也被太皇太后抚养,与孔小姐是同时期住进宫的人物,虽然多年来不曾进宫,可是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她还是有些关系在的。
现在的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便是她当年在宫中生活的闺蜜,进宫探望探望闺蜜,不过分吧,若是先帝还活着,她还能跟他嗑几句呢。
墨兰不知老太太为了她,还跑到宫里拉关系,她从未有任何一刻像如今这般触动,祖母其实心里也是有她这个孙女的。那些年她与阿娘做下的出格的事情足够耗尽祖母对她们的情分吧。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相互的,陪伴,相互成就,理解...
可是她给过什么祖母呢?
好像也没有过,连到寿安堂陪伴祖母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喊的更是冷冰冰的“老太太”,人心肉长,是她把祖母的心冷了。
“谢谢你,祖母~”
“傻孩子,你叫我一声祖母,我便是你一辈子的祖母,你便是我的孙女儿!孙女受害,我虽年老,却也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
墨兰听着祖母的话,强撑着坐起来,抱住了老太太眼里逐渐盛满泪水 ,那些年里,她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伤害了这样一个慈爱的老太太呢。
“孙女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咱们家也没这本事!我跟年将军说了好多遍,可是...可是他不听!呜呜呜呜——”
此刻的墨兰无助得如同一只被狂风暴雨摧残后找到亲缘的鸟儿一般,越发地后怕,以至于每每想起那日的事情,她都后怕不已,她差点就人没有了。
这样放纵的情感外露,她到如今有两回,其中一回是为了博得男人的怜惜,那时候,她知道自己伤重难愈,就想着顺着杆子往男人那里爬,多得些男人的垂怜,让男人因此娶了她,
经过她与他的相处,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但能请得动太医,一举一动散发着清贵之气,绝不是个山野村夫,嫁给他,她不知道有多好,但衣食无忧是肯定的。
所以,她才哭得那么柔弱不可自理,那么惹人怜爱。
而如今,则是她的真情流露,她是真的真在这个对她慈爱的老人面前释放她的无助、害怕。
“那就是个混不吝的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那我墨儿去报劳什子的仇,真是不是所谓......”老太太抱着墨兰,痛骂了那年羹尧好一会儿,她擦掉墨兰的眼泪,又说:“墨儿,祖母一定会托人治好你的腿伤的!只是眼下,你得好好想想,该如何面对年家,面对这个年羹尧!”
“面对?”
她恨不得生吃了这个年羹尧呢。
“不错,墨儿你并没有死在那个山崖下,这亏...不仅是墨儿你吃定了,盛家也...”
吃定了!
“什么?老太太,墨儿她可是您的...”
林噙霜站在门口,自从做下亏欠老太太的事情以后,她从不敢与老太太共处一室,不敢面对老太太那双饱含失望的眼睛,即便是不得不去寿安堂,她也不敢与老太太呛声,只是,涉及墨儿,她关心则乱,不得不开这个口。
“正因为她是我的孙女儿,我才要说!你这个当娘的,就是关心则乱,才看不清事实。”老太太看向跪到地上的林噙霜,轻叹一口气,她对林噙霜已经不恨了,其实仔细想想,若是当年把林噙霜嫁出去,也未必有什么好日子,不如嫁在盛家里,只要林噙霜不作妖,有她、有盛宏,便有林噙霜一口饭吃。
“是,是...是妾不好,妾听老太太的。”林噙霜悄悄看了一眼老太太,见老太太没有看她,又见墨兰微微摇头,便赶紧行礼告退。
如兰坐到脚踏上,依偎着老太太,轻轻给她捶腿,一边捶腿一边听,四姐姐曾经说过,祖母是个有智慧的老人,当这个智慧老人要说教的时候,便是她要开课了,
得认真听。
她朝站在门外站着不敢进来的明兰挥挥手,示意她进来听一听,又让明兰给老太太捏捏肩膀,占个位置。
老太太看了两个兰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丝的光亮,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她看向墨兰:“墨儿,年家老二是川陕总督,是一方要员,年纪轻轻便爬到这位置,这其中分量你我心知肚明。简在圣心不是说说。”
“墨儿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墨兰才更气,因为这意味着她不能让年羹尧一命换一命,也受一遍她曾经受过的苦楚。
但是,盛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爹爹现在正值壮年,官位还能往上挪一挪,而两个哥哥,考了科举,就差放榜以后更进一步,盛家怎能因为她的恩怨,而与一个简在圣心的年家硬碰硬呢?
吃亏的必然是她盛家,是她盛墨兰!
可是,既然她没死,那这仇便会一直被铭记,待到有朝一日,年家失势,便是她推波助澜的时候了。
盛极必衰,成也简在圣心,败也在烈火烹油,她等着就是。
“年家之所以到今日还没来赔礼道歉,是因为你父亲在朝堂上参折子,算算时间,今日是该有个答案了,只是这结果,必然不会是你想要的那样,墨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墨儿恨他,恨死他了!”墨兰愤恨地抹了抹眼泪,而后说,“既然这个结果不会如墨儿所愿,这结果墨儿也是认的,咱们家不能就这样因为他们倒退回宥阳!”
“祖母已经托人为你陈情,到时候,赔礼道歉的礼物不会轻的,这些个好东西,都做墨儿的嫁妆,祖母一定会让你来日风风光光地嫁人!”
“谢谢祖母!”
老太太顿了顿,又说:“好孩子,从今日起,不管你是否怨恨,你一定要把这份情感压抑着,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在外人面前,你得表现出释然的模样,甚至,面对年家来人的时候,你可以表现脆弱来发泄你的情绪,但是不要表露出恨!”
“为什么?!四姐姐都这样了,还不能够说一说?”
如兰这时候仰头看向祖母,直来直往是如兰的真性情也是她的致命缺点,老太太轻敲了敲如兰的额头,说:“这件事情里面,你只看到了年家害了你四姐姐,你可知挑起年家与盛家仇恨这件事情里头,还藏着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凶手?
若是你四姐姐表现出恨,到时候推波助澜让你四姐姐做出报复的事情该如何,若是故技重施,害了年小姐以后,把锅盖扣在你四姐姐头上,又该如何?”
“那怎么办?”
“待年家登门道歉以后,这事情便翻篇了,从此以后,他们走他们的羊肠小道,我们盛家自然是走我们的阳光大道!以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祖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墨儿是个好孩子,量大福大,墨儿是个有福气的!”
墨兰看向祖母沧桑的眼眸,祖母要她做的是放下,放宽心不去恨,既然这件事情有了定论,那她就不要再揪着不放,这不仅是对盛家好,还是对她好,
如此宽容的胸怀,让人知道盛家的女儿,让人知道她盛墨兰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心胸狭隘的,也好为以后嫁人打造个好名声。
其实,她不仅要放下这件事,她还要让年羹尧愧对她感到愧疚,一日复一日地加深这种愧疚!
娘说过,一个男人的愧疚,是会成为一个女子头顶上遮风挡雨的盾牌的,既杀不掉年羹尧,那便利用这种愧疚吧。
还要好好想想,该如何面对年羹尧这个男人。
待盛宏回来,还带来了一份赐婚的圣旨时,墨兰是惊呆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为雍亲王侧福晋......钦此。”
慎四竟然就是那太液池边惊鸿一瞥,那倚梅圆雪夜翩翩起舞的爱得缠缠绵绵成为世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件男主角——雍亲王胤禛!
“什么?!赐婚?!”
“不错,圣上怜惜侧福晋身上有伤,便特许雍亲王与盛大人商量过后,再定婚期。”
“多谢公公告知。”
送传旨太监出门的时候,老太太让人给传旨太监暗暗递去一个轻飘飘的荷包,那太监捏了捏以后,确认是银票,便露出了比花儿还要灿烂的笑容,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得说个不停。
这道圣旨是真真让墨兰给吓着了,呆呆地接过圣旨,神思不属。
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白月光、朱砂痣的杀伤力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日月颠倒 !
听闻柔则福晋是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完美无瑕得让雍亲王一见倾心,即便是做出棒打鸳鸯,破坏了柔则与其未婚夫的姻缘,也要指天誓日得迎接柔则入府的荒唐事,
如此...
那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好歹在梁晗那里,她是正室大娘子,可是入了亲王府,她便是妾了呀,被压一头,万事不由人。
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