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偃旗息鼓,魔气散尽后露出天上的光。
顾怜落地站好,白苍出来,伸手扶了她一下借着血契渡过去灵力。
顾怜拍了一下他的背。
“老头。”顾怜转向边阑。
傀儡娃娃捧着树枝跑到顾怜的脚边,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一副累死累活的模样,坐了会儿,灯虫就从它手里拿走树枝,放到顾怜手中。
边阑的眼眸仍旧是那灰白的模样,他朝顾怜笑笑:“在这儿。”
顾怜叹了一口气:“你个蠢货。”
七百年前的那一场天罚,原因是山主意欲篡改他人寿数。
寿数同命星差不多,边阑每一卦都算无遗策,他将顾伶救回之后,才蓦然惊觉数万人的命星因此而受到牵连。
他并非是只为诉桑,他是想救被受到牵连的所有人。
但人如何能够孤军奋战与天争?他旁敲侧击地同初莞叮嘱,卜了一卦又一卦,最后卦象显现,苍山临危,怨魂嚎叫不止。
做了千百般的工夫,最后也只成了助推天道阴谋的工具人。
边阑本该死在那一场天罚当中,但残魂将消,他被早已飞升的宋集烛拘下一魂,才得以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
面对顾怜骂的那一句,边阑也只是笑。
“你从何时变成徐望青的?”顾怜问,“在师姐他们拜入扶光派时,应当还不是你。”
“确实不是我,”边阑点点头,“是那位算天的小友算出那一卦之后,集烛听闻剑骨二字, 便按捺不住了。”
“剑骨聚着天道之气,千年难得,其灵性极强,集烛魔气缠身飞升不得,便动了剑骨的意。”他说完,又是无奈一笑,“他将我困入敛寒洞中时,我只来得及有铃铛上布下拦他的术法。”
顾怜却道:“但这所有的一切,你曾经都能算到,所以你很有把握。”
边阑:“是。”
顾怜:“老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懂你。”
边阑没接话。
“逍遥不逍遥,私心不私心,大义不大义,”顾怜轻声说,“你同它也有交易。凭你之能,不可能发现不了你算出帝星那一卦时我在外偷听,而后又一直引导着我同欲止还有初莞,为你的交易作衬。”
“你也想成仙。”
边阑张了张口。
“但你同李顾生一样,找不到那条属于你的道;你又同他不一样,你做不到自立一条属于自己的道。”顾怜摊手一笑:“老头,你也挺难的,但至少你没有像宋集烛那样。”
至少他只是算计了她一个人而已。
至少……不论如何说,他也救了她一命,而后又算计她。
两相一比,便就此抵消,什么也欠不着什么了。
“那现在宋集烛死了,你是不是也该走了?”顾怜抬起手,“从我师父的身上下来吧,因你们之事连累了那么多,其中最冤的就是我师父了。”
她说着用树枝在边阑的眉心轻轻一点,灵气绕来,边阑的眼眸逐渐恢复正常,一道虚虚的模糊身影从他的身上抽离出来。
天边卷来渡劫飞升的金云,却并没有雷,仅是将那缕残魂以金光接住。
顾怜伸手扶住失去意识的徐望青,低声道了句:“义父,就此别过了。”
你算计了千百年,我同你的情份便也就只到这里了。
探了探徐望青的神识,确定只是因为沉睡太久还不能及时醒来,并没有什么大碍,顾怜将他扶到树下靠着,将那铃铛放入阵眼之位起了一个保护他的,随后起身便要走。
但她刚站起来,就察觉到什么,侧身一避,抓住那袭来的琴弦反手一拽,将琴弦拉得绷直,就此停住了对方的动作。
“你来得可真够赶巧的,”顾怜好笑道,“早一步便能帮我杀宋集烛,晚一步便能来扑个空。三师兄啊,你此刻应该守在师姐身边才是。”
封双无扯着琴弦,纹丝不动,他看着顾怜眼上的冰绡:“你的眼睛……”
“给顾薪了。”顾怜回答得很快。
“…...”
“小师妹,”封双无咬牙,“此事未必只能由你一人去扛。”
“够了,我听得有点腻了。”顾怜抓住琴弦的手用力一拽,琴弦应声而断,她垂下手,歪了下头,“说得好听。你倒不如老实待在门派里去保护师姐,寻我作何?帮又帮不得,拦又拦不住,你到此能做的仅是拖延我的时间。若你们真的能助我, 醉花城时,申明派时,你们便应当及时赶回,人定胜天,但你们挣不出天所划的范围。”
所以他们只能踩点来迟。
封双无:“我——”
顾怜:“嘘。”
顾怜勾唇,晃了下手:“青女,此处便交给你了。”
封双无愣了一下,随后他反应过来回身一挡,刚好挡住那向他飞来的冰棱。
一道曼妙的身姿出现,青女勾着发丝挽到耳后,朝顾怜弯唇笑:“哎呀,桑姐姐,我可想你了。”说完她才转向封双无,上下扫了他眼后勾了勾手指:“儿子,过来挨打。”
“ ……”
一片寒霜蔓延开来,顾怜转身离去。
她行到山下,一直压着的疼痛忽然蔓延,最后只扶住树干,一手按着胸口呛出来几口血。
祭剑真是一件催命的事儿。
抬手将唇边的血抹去,顾怜伸手虚晃了一下:“苍苍,扶我一下,我得打坐回个血。”
没人应。
顾怜:“?”
顾怜愣了一下,她的手腕上如今只剩下铜钱,一直了无动静的铜钱此刻却贴着她的皮肤开始发烫。
“……”
顾怜站直了,暗掐一诀就打算闪身走人,袖角却被拉住了。
“……”
顾怜散了手上的术诀,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刻不求,你怎么出来了?”说着她转过身,分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是习惯性地抬头看他。
也只是她看不见,倘若她能看见的话,便能瞧见刻不求那泛红的眼眸。
“阿伶,”刻不求哑声说,“不是说好不管他们了吗?”
顾怜没回答,任谁都听得出来刻不求的情绪处在临失控的临界点,她顺着袖子抓住了刻不求的手,那只手很凉,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我没办法了,刻不求,”顾怜牵住他的手,“没事的,没事的。”
刻不求没说话,只是上前半步,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了。
顾怜愣了愣,然后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背:“好吧,好像确实有事。不过不许哭啊,”她轻声细语,“小柿子,现在可不是九百前了,你既然来了,那就来帮帮我吧,你能帮到我的。”
她明白那时小金所说的【他是诡仙却不是原剧情中的诡仙】的意思了——因为李顾生原是活不下来的,他是死后才以怨气成了人人惊惧的诡仙。
她不敢让封双无他们来帮她,因为在他们那里的【大结局】到了,任何一个契机都会成为他们死亡的点。而刻不求不同,这里不是他的结局。
乌发散在身后,顾怜将手中的树枝散开,轻声说,“刻不求,帮我来挽个发,我得赶过去扶光派那头了,萧九还在那儿。
她将所有的情绪压下,不想以惨烈的模样收尾。
刻不求暗自咬牙,应了一声:“……好。”
指尖勾起几根红线将发低低束起,无人看见他近乎发抖的指尖,在最后时,他指下忽闪灵光,一记法诀即将成,却见青光袭来,卷去他指尖的法印。
刻不求顿了一下。
顾怜叹气,松开了他:“同死咒不是这时候落的。”
至少绝不该是这时候。
刻不求低眸着她,抿了抿唇后抓起她的手:“我不管。”
顾怜却反手用力将他拉过来,扯住他的衣襟让他低下身,随后双手捧住他的脸,仿若蜻蜓点水地亲了他一下。
“好了,别闹脾气,”顾怜哄道,“乖。”
“我会回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