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苍山。
一万墨竹林之中立有小亭,亭中酒香弥漫,一溪清流绕石回响。亭中倚靠着一位青衫女子,墨发以一根树枝散散地挽起些许,手中拎着一酒,偏头去看竹叶落入清溪之中随波逐流,浑身透着一股懒散劲。
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接着传来一道男声:
“我听闻你拉到那块石头了?”
女子头也没回:“怎么,你想我抢?”
“也得打得过你再说,”来人一副行侠打扮,腰间系着一只酒葫芦还有一把短匕,他走进亭中便一掀抱在石凳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什么石头?你竟然没有拿去换了钱来买酒喝。”
女子瞥了他一眼:“那是我洗杯子的水。”
行侠:“噗。”
行侠扭头就将刚入口的水给吐了出来,难怪他刚一喝就觉得不对劲,既不像水也不像酒的。吐完他干脆解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拔出塞子灌了一口:“你刚那是在谋杀。”
女子嫌弃的没有接话。
她饮下一口酒后在身上找了找,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乌漆嘛黑的巴掌大的石头,朝行侠丢了过去:“接着。”
行侠接住:“你这什么石头?卖相真差。”
女子:“阴阳煞石。”
行侠听后手一抖,石头从他的手里滑了下去,吓得他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捧在手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阴阳煞石分阳阳黑白,我就算去老头那儿看也只能看黑白相分的,”行侠觉得不可思议,“你这块一点阳面都瞧不着,煞气得有多重啊?放是身边待了几天,地下鬼蜮的鬼就闻着味过来了……我靠,拿走拿走,我还想多活几年。”
“没胆,”女子说,“丢桌上呗,它又不会吃了你。”
行侠:“但凡我是个寻常凡人,这会儿已经被那煞气冲体,爆体而亡了。”
女子:“早知道先废你修为再丢给你了。”
行侠: “……咱俩也没那么大仇。”
“所以你找了几十年,就为了找这一块石头?”行侠问,“你要用它来做什么?召集万鬼陪你寻欢作乐?不是,这事儿老头知道吗?”
女子口吻轻描淡写:“我缺一把剑。”
“你还缺一把剑?你不用剑我都打不过你,等你有剑了那还了得……等等,”行侠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睛抖着手指着桌上的阴阳煞石,“你你你你你……你丫的该不会是想要用这块石头来铸剑吧?煞气那么重,你压不过的话,就凶多吉少,你疯了吧!”
阴阳石向来有连接阴阳两界越空间的能力,轻易不得使用,更别提是阳煞石。
寻常的煞石埋在鬼蜮与人界的交界处,日日受孤魂与怨气的熏染才能成就,而像她的那块半点阳面也不见的煞石——
少说也得是在千百厉鬼之中埋了近千年!
这铸成剑之后一旦压制不住,煞气借着血契反噬剑主,十之八九能够直接丢了性命!
行侠越想越受不了,当即一拍桌站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女子将被桌子震的那一下往下滚落的阴阳煞石接住,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欲止,信我。”
“……”
欲止沉默一番,然后问:“倘若你死了呢?”
“死生亦浮云,”女子耸了耸肩,“这么多年了,你竟是还未悟得此话。”
欲止又是一阵地沉默,最后深吸两口气,再度坐下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是,你给我个由头,为何非得要用这石头铸剑?旁的不行?”
“这石头在鬼殿下埋了数百年,日日吸引厉鬼恶魂聚集,鬼君有意借此来驱使众鬼侵袭人界,”女子将酒浇到石头上,“我有剑骨,凌他人修行之上,所以此世间,唯有我才能有把握压制住它。”
“……”欲止问,“毁了不行?”
女子:“煞气外露。”
欲止:“那便封印。”
女子:“不得长久。”
欲止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她就轻笑了一声,看煞石将那些酒尽数吸收:“它亦爱饮酒,乃是我同道中人。我不需要一把顺从的剑。”
亭中静了很久。
欲止猛地灌了几口酒,抹了下嘴有些气不过:“你既已下定决守心,那纵使是我说再多也无用了,总归不过给我自己添堵。”
“诉桑,你对自己当真是狠心。”
——
“哎,你说师父什么时候醒?”
“……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去。”
“你不是她的剑灵吗?而且她晕了你让我我怎么问?”
“.……”
耳畔隐约传来谈话声,顾怜的意识逐渐回笼,她认出那是慕容详跟白苍的声音,正打算醒来,就听得第三人开门说:“噤声。”
那声音低沉,一听就是刻不求。
“……”顾怜干脆放弃醒来的念头,躺在床上继续挺尸。
刻不求坐在床榻边,低眸看了看顾怜,然后对慕容详他们说:“出去吵。”
慕容详张口要说什么,却被白苍连踢带拽地拉出去了:“就你话多。”
剑与剑主心神相通,顾怜醒没醒过来,白苍当然知道。
等人都出去后刻不求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顾怜以为他也要出去了,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的脚步声,结果那脚步声乐根没出屋子,停下之后椅子被拉动,他在桌前坐下了,没多久,就传来翻页的声音
……这家伙看上书了。
顾怜知道刻不求没什么耐心,就等着他一会儿看不下去了然后离开。
结果她等了半天,刻不求这家伙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估计是把这狭小的屋子都给看了一圈,反正就是不走。
顾怜:“……”
她悟了。
刻不求纯粹就是故意的。
于是顾怜不装了,睁开眼:“你逛上瘾了?”
“嗯?”刻不求闻声看过来,像才发觉一般地“啊”了一声,“你醒了。”
顾怜:“……”
顾怜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抓起一旁的金簪就丢了过去:“你再给我装一个试试?”
簪子飞过来被刻不求轻而易举地接在手里,他指头轻点了一下簪头,簪子就化作一抹金光飞回去,再度落回到刚才放着的地方。看顾怜面色不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气着呢?”
顾怜:“那你磕头认个错。”
刻不求还真蛮认真地想了想:“你确定?那倒也不是不行。”
顾怜:“……算了。
那画面她想都想象不出来。
这回答在意料之内,刻不求笑了一声,停步在床前,然后蹲下身。
顾怜隐隐约约地有预感他要做什么事:“你……”话还没有说话完,就见刻不求的袖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接着一小块纸片冒了出来,探“头”张望,看见顾怜后它立刻爬出来,双手一张就一骨碌地爬上床往顾怜那边蹿。
顾怜:“……”
顾怜觉得莫名其妙,屈指一弹就将小纸片人弹飞出去。
小纸片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趴着不动了。
顾怜看向刻不求:“你做什么?”
“啊,”刻不求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哄人的方法行不通。”
顾怜:“……”
我说真的,别逼我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