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跳远了,徐小宝看了一眼也不敢看了,只有付闯和杜大爷还在桌子边上观察。
“应该是一只手上的后三根指头。”杜大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付闯点了点头,“只要大拇指还留着,情况就没那么糟。”
这心态没法儿比啊!
付宁摸着自己的心脏想,这要是我自己手上少了三个手指头,不,不用少三个,就是只少一个小拇指,也跟要他半条命一样。
还能琢磨着,好歹留下了大拇指,都是狠人呐!
“是……是我爹的吗?”徐小宝盯着大门外头,小声儿问着。
“不知道。”付闯是实话实说,就这三根死白死白的手指头,没有特殊标记,真的看不出是谁的。
“肯定是我爹的!他们不会放过他的!”小宝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看着孩子哭了一阵儿,渐渐收了声音,付宁问杜大爷,“您那个兄弟现在干嘛呢?”
“嗐,也一把岁数了,力气卖不动了,靠着年轻时攒下的人缘儿,还有一张老脸,到处给人牵线儿,凑合一碗饭吃。”
看来徐小宝在这里的事情已经暴露了,那送这三根手指的人是谁呢?
缉私队的杨队长?
木器作坊的人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徐小宝嘴里的“他们”又是谁呢?
夜已经深了,付闯把断手收拾起来,放在了房梁上。
徐小宝一夜都没睡,付宁也一样,他跟那孩子不一样,纯粹是看着那房梁有些发怵。
天刚亮,他们就找了家棺材铺,硬是把门敲开了,买了副棺材。
不是什么贵重的木料,就是简简单单的四块板儿。
小宝手里还是付宁给他的那几块钱呢,也花得差不多了,根本买不起棺材,所以也不让付宁买多贵的东西。
“有这个就行了,将来要是有机会,再换吧。”
等到了昨天找到尸首的那个河边时,席卷还原封不动的在岸边放着呢。
付宁刚指挥着他俩把棺材放下,还没来得及收敛,付闯从背后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一个跟头就翻到棺材后头去了。
“啪”的一声枪响,刚才他们站着的地方多了个弹孔。
徐小宝没有那么好运,等他们两个都藏好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滚过来。
付闯压着付宁不让他露头,从袍子里拔出了盒子炮,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也不冒头,随手一枪,就听见芦苇丛里一声闷哼。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三枪过后,对面就没了动静。
付宁把小宝带着的帽子摘了下来,找了根木棍顶着,在棺材上头晃了几晃,确定没有危险了,才站起身来。
这是个陷阱!
针对徐家人的陷阱!
老太太的尸首扔在这儿,只有徐家人会来收尸,芦苇丛里的埋伏就是斩草除根的。
付宁把头绪捋出来了,却是谁都没说,只是让小宝去挖坑了。
他带着付闯把徐家老太太的尸首抬进了棺材里,行动间看见了尸体的一只手。
昨天夜里黑黢黢的,看不真切,现在才发现,这只手上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付宁不动声色的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也没有。
不知道是审讯的时候剁掉的,还是人死后被截掉的,下手的人明显的跟手过不去。
地都冻了,小宝用尽全身的力气,铁锨头儿也插不进地里去,半天就挖了个脸盆大的坑。
三个人一起上手,足足挖了半天,才得了个浅浅的墓穴。
草草把棺材掩埋了,付宁问徐小宝,“你昨天说他们不会放过你爹的,他们是谁啊?”
“就是杨柳青的那些人!”
说到这个,孩子咬牙切齿的,那个木器作坊是他们家做东西的地方,木器不过是个幌子。
那些人都是家里的伙计,几辈人相处下来,跟兄弟也不差什么了。
可是这回他们家一出事儿,大家立马就想要各自飞了。
不仅要飞,还要带着他们家的好东西一起飞。
领头儿的山羊胡子胡子老头儿,他一直想让自己的儿子给徐凤桐当徒弟,学学徐家造假的那些关隘。
奈何徐师傅就是不点头。
趁着徐家没有主事的人在家,这帮人都快把家搬空了,收到他要从京城回来的电报时,狰狞的嘴脸就露出来了。
那老头儿带着人把徐小宝给关起来了,逼着他把那些造假的关键技术教给他们。
但这孩子刚十四,好多东西都是刚入门,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等到了夜里,趁他们疏忽,徐小宝把锁给撬开了,翻墙就跑了。
他们家世代吃的都是手上的饭,可到了他这儿,技能点有点儿歪,写写画画、雕刻装裱都一般,但是没有一把锁能在他手上锁住。
徐凤桐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就是没事儿的时候悄悄跟儿子开玩笑,说难道家里传了这么多代,到了改弦更张的时候了?
徐小宝跑出了作坊,也不敢远走,一是没有地方可去,二是等着徐师傅回来,没想到爹没回来,付宁来了。
等回到租界,付宁没敢去安晨风家,自己这是有麻烦上身了,别再给人惹了乱子。
他给连安发了电报,说要延迟回京,结果第二天连大爷给他发了个号码过来,说是家里安了电话。
这个好!
付宁正发愁怎么把事儿说清楚呢,发电报一个字儿一毛多,说不了两句话,好几块钱就没了。
他借了洋行的电话,听到了连安略有失真的声音。
还没等付宁说什么,连安先说话了,让他们在天津千万小心。
裴立言和肖远安前几天都被人袭击了,好在他们在一块儿,对方没占了便宜。
昨天连安出门,差点儿让人套了麻袋,这位爷也算是身经百战了,随身带着家伙呢,可惜没有留下一个。
付宁越听越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严重,好像就是针对他们的。
这么看起来,昨天的陷阱不仅仅是针对徐小宝,他和付闯都在目标之内。
放下电话,他在桌边愣了一会儿,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一张无形的网把他们几个都罩在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