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这次是在西直门下的火车,他坐的是军列,黄琛还特意关照了乘务员照顾他,所以他那一大堆行李都有人帮他搬下来。
月台上是石头带着大福、小福来接他,付宁一边儿往车上搬行李,一边儿往他们身后张望,“付闯呢?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没来?”
小福嘴快,脆生生的回答,“五爷瞧热闹呢!”
嗯?什么热闹值得他这么跟着看啊?
付宁刚想问,石头的巴掌已经轻轻落在小福脑袋上了,再问他们就都不说了,急得他抓耳挠腮的。
把东西运回阜成门,他急不可耐的换了衣服就奔麻线胡同去了。
刚在胡同口下了车,就看见五六个男人在路两边或坐或蹲,有的抽着烟袋,有的下着象棋,嘻嘻哈哈的聊着天。
一看见他从石头的马车上下来,呼的一下就围过来,“你干嘛的?!上哪儿去?!”
付宁先是一愣,把手里的包袱往怀里一抱,借着包袱的掩护,一只手就探进了怀里,摸上了撸子的枪把。
这是他跟黄琛那儿顺的,也是疯子有意要送他才让他抢过来的,是一把勃朗宁m1910,因为枪口上的一圈滚花,又叫“花口撸子”。
这枪小巧,没有准星和照口,正好儿放在衣服口袋里,拔枪的时候也不会牵绊,适合作为防身武器。
这趟张家口之行,付宁也是见过血了,要是放在以前,肯定得吓一激灵,现在也能稳稳当当的反问一句:“你们干嘛的?!凭什么挡我的路?!”
石头拉着马车,用鞭子在身前比划了两下,“让开!好狗不挡道!”
眼瞅着那鞭子要落到身上了,那些人才急急的往旁边一躲,让出来一条小路。
石头拉着车“咕噜噜”的走进胡同,头也不回的进了连府,大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
付宁跟着也进了胡同,连府门口靠着两个人,黑糊糊的棉袄囫囵裹在身上,腰间系着根麻绳,恶狠狠的盯着他。
再往前走是王四姑家,门口地上躺着两个老头儿,这天寒地冻的,就铺了条棉絮,一动不动的,看着还挺瘆人。
等走到舅舅家门口儿,还好,没有外人。
抬手敲了敲门,“舅舅、舅妈,我回来了!”
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黑漆的小门“吱呦”一声开了个小缝儿,露出了富海的半张脸。
“哎呦!我的乖乖!你可是回来了!”一看见付宁,舅舅赶紧把门打开,一把就抱住了他,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拽着他就进门了。
临关门的时候,付宁还听见有人小声说:“大哥,是那警察家的亲戚。”
啥情况这是?
舅妈也已经迎到院子里了,“我的儿啊!你可惦记死我了!”
两位老人一左一右夹着付宁进了屋,炉子上的水汆子里开水呱啦呱啦的翻滚着,茶吊子里早就放好了茶叶,滚开的水冲下去,茉莉花茶的香味立时就溢出来了。
四只眼睛看着付宁喝了一口水,才齐齐松了一口气,舅妈更是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不放,嘴里嗔怪他一下就走了这么长时间。
付宁把手里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两件羊皮的袍子,还有羊毛的护膝,都是在张家口买的,比京城便宜不少呢!
两位老人都上了年纪,一到冬天就关节疼,这衣裳他们穿正合适。
还有一件羊毛坎肩是给晚晚的,付宁拿着往里屋看,“晚晚呢?还睡呢?”
舅妈拍了他手背一下,“糊涂了吧?!晚晚今年上学了!一会儿才下学呢。”
哦~~~,付宁一拍脑门,对、对、对,晚晚今年满六岁了,可以上学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看看咱们晚晚写的字,多好!”舅妈献宝似的拿出几张纸,上面是一些横竖撇捺,根本都还不是字呢。
那付宁也跟着附和,这隔辈亲可是没治,他都怕点头慢了挨数落。
说了几句闲话,他刚想问胡同里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胡同口那边有人喧哗。
“准是小闯回来了,这帮缺大德的就该老天爷一个劈雷收了他们!”
听着舅妈嘴里念叨,付宁开了院门探出去半个身子,就看见那群人围着书杰吵吵嚷嚷的。
那孩子今年上了高等学堂了,身上穿着学生装,手里抱着书包,梗着脖子跟他们嚷嚷着什么,书杰那张嘴可是得理不饶人,没说几句,就有人要上手揪他。
付宁正准备出门救他去,人群后面飞出两个人来,把伸手的人撞了个跟头。
“这么多人欺负个孩子,够不要脸的!”
一听这声音就是付闯,但是付宁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晚晚,那小姑娘稳稳当当坐在付闯的肩膀上,比旁边的人高出来一大截。
“欺负人,羞、羞、羞!”晚晚对着这些人用手划着脸皮,嘴里还嘲笑他们。
付闯拉着书杰往里走,这回没人敢拦了,他把孩子送到大门口,连府门口戳着的那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看他。
看着书杰进了门,付闯才扛着孩子往家走,路过王家门口,地下躺着那两个也往旁边滚了滚,给他让道。
“哥,你回来了!”
“爸爸!”
随着两声惊呼,小姑娘出溜一下就从付闯肩膀上滑下来了,直直的冲到付宁怀里,抱着就不撒手了。
“慢着!我的小姑奶奶,别摔着!”付宁赶紧伸手接着,抱着孩子掂了掂,“嚯,这么沉了,小胖猪!”
舅妈披上了出门的衣服,手里提着篮子从西屋出来,“你们聊着,我买点儿菜去,咱们晚上得好好吃个饭!”
“舅妈,我跟您去吧。”付闯伸手接过了篮子,“这帮人不地道,得小心点儿。”
“姥姥,我也去!我给您提篮子!”晚晚把书包一扔,蹦跳着就跟上去了。
付宁心想,这小丫头,嘴可真甜!篮子肯定是轮不上她提溜,但是糖块儿是肯定得给她买。
等他们出了院门,他小声问富海,“舅舅,这一胡同人是怎么回事?”
“嗐,吃绝户的。”
“啊?不会吧?连安刚多大岁数啊,叶赫那拉家的也太不讲究了!”
“不是他们家!是旁边的王家。”
哦,那这帮人堵连府大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