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琛这一路上清醒的时候少,体温也一直不降,罗旭甚至把包好的伤口都打开看了一下,红肿得并不厉害,也不知道这高烧是怎么来的?!
这个时候战事频频,想进归绥城可不那么容易。
城叫“归绥”,其实是两部分,旧城是归化城,新城叫绥远城。
绥远将军在新城,归化城常驻一位都统,就弄得很别扭,是一种让人不愉快的平衡。
好在黄琛身上有能表明身份的铭牌,而罗旭他们也有通关凭证,这才通过了一层一层的检查。
可是到了绥远将军府外面,又出岔子了,绥远将军不在!
看门的卫兵大概也是跟着张绍曾日子久了,这次二十镇的官兵没有全数跟到绥远来,可能张将军平时说话也带着些怨气,卫兵说话也一点儿不客气。
“别说你们就是察哈尔都统署的人,就是陆军部、参谋部也没有这个权力让在外的将军立马回程!”
罗旭一点儿辙都没有,权势、地位不对等说什么也没用,要是前清那会儿,他还能说自己是宗室子弟,黄带子还能唬唬人,现在?一边儿凉快去吧!
没办法,只能折腾黄琛了,付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反正黄疯子是一个激灵,暂时清醒了,正好儿听见这句话。
他示意付闯把自己架过去,虽然底气不足,说出话来声音也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的信子,舔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让你们的通讯兵给张绍曾发报,就说总统府有人过来了,紧急军情通报,有延宕者,军法从事!”
说完,他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儿,上面吊着一块儿金色的牌子,“你没见过,也不可能认识,把里面现在说话管用的人叫出来!”
卫兵这下也不敢犟嘴了,跑着去请出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参谋。
这位老人可是跟着张绍曾年头儿不短了,这次大军离开归绥城,他是留下应对突发状况的,这不就用上了嘛!
他扫了黄琛脖子上的金牌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了,瞪了看门儿的小兵一眼,“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言语上有冲撞的地方,还请海涵!”
黄琛已经是撑不住了,随意一点头儿,就让罗旭他们把自己抬进去,然后人又晕过去了。
将军府里自然有好大夫,可是他看了看伤口,又把了把脉,也有些疑惑,按说这个伤不至于啊?
又检查了一下他全身,除了肩膀和大腿上的几处伤,就剩下腰腹那一块儿没看了,不是医生不想看,实在是黄疯子的手按得死紧,掰都掰不开。
退热的药灌了下去,黄琛的体温仅仅是下降了一小会儿,不到两个小时就又烧起来了。
等到了半夜,张绍曾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进门就问:总统府来人在哪儿?
黄琛起不来,只能用软轿抬过来,罗旭和付闯本来想回避的,结果这家伙一手一个就是不撒手,嘴里还哼着:你我三人同往那鬼门关上爬……
气得罗旭直怼他:“黄大人这西皮流水唱得真不错,等回了京城,我亲自找个园子,让您好好票一回戏。”
但他心里也明白,黄琛是防着绥远将军呢,他们俩是后路,万一跑不了了,就把这疯子扔下断后,他们俩带着情报往张家口跑。
等见到张绍曾,还没等这位将军问什么,黄琛就先自报家门了,他虽然是察哈尔警察厅的处长,但是在总统府里是有人的,这次的任务他是直接听命于总统府的。
在库伦这些日子,他带了两份情报出来。
一是,俄国准备向外蒙增兵,不仅提供了大量的火炮、步枪,而且每一支外蒙的队伍里都有俄国人的教官和参谋。
二是,多伦出了叛徒,现在多伦的城防图已经出现在库伦叛军的指挥部了。
张绍曾听了黄琛的话,面沉似水,一时之间没有回应。
黄琛则是解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一直被自己死死护着的腹部,一层一层绷带之下是一道两寸多长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看着绥远将军微微一笑,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短匕,不带一丝犹豫的划开了伤口。
当场鲜血迸溅,看得罗旭一闭眼。
下一秒,他就从伤口里取出了一个小拇指粗的油纸卷,“这是俄国人增兵的计划,还请张将军通报参、陆两部。
多伦城防图我在库伦只见到了一半,当时就毁了,但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备份,也请将军电告王怀庆,不仅内部要排查,城防部署也要调整!”
说到这儿,罗旭停了一下,倒了一杯酒,对付宁说:“你是不知道黄琛那个疯子有多疯!从库伦冲出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了。
他把情报藏在血肉里,把自己绑在了马背上,如果自己死在半路上了,就让他的马把他的尸首带回来,这样情报还有概率能送回来。”
“从库伦到张家口那么远,他的马有这么神吗?”
付闯接过了话茬,“他那匹马确实是好马,老马识途,有一定几率能回来,但是不可控因素太大,只能说他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了。”
“是条汉子!”罗旭一口干了杯中酒,接着往下讲。
黄疯子这一手儿确实把将军府的人镇住了,张绍曾把纸卷接过来,赶紧叫医生进来给他处理伤口。
看着面如金纸,但是目光坚定的黄琛,大家眼里都是敬佩的眼神。
当着他的面,张绍曾把两份电报都发出去了,说了一句:这回你尽可以放心了。
黄疯子这才松了那口气,直接人事不知了。
不过这回他身上的伤就都处理好了,烧了两天也就退了。
稍微有了精神,他就要走,罗旭看着他那煞白的脸,想让他在这里再巩固几天。
但是黄琛说:山雨欲来,时不我待,必须赶紧回到张家口,把这边的情况再报一遍,让总统府和参、陆两部有个对比。
那就走吧!
要说黄琛也真是坚强,这么重的伤照样跟着他们在马上颠簸。
刚过乌兰察布,对面路上就是一片尘土飞扬,再往后看更是半天的黄土,如果是骑兵的话,至少得有一个排。
四个人策马下了官道,为了让开马队的方向,他们甚至跑得更远了些。
等到这队人马跑得近了,他们才看清楚,这是两队人马。
前面的五、六个人都穿着蒙古袍子,时不时的回身射击,而后面的人马都穿着军装。
付闯看了几眼,突然说了一句:“前面那堆人,中间的那匹马上有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