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召回的电文发出去,付宁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着那两个兄弟赶紧回来。
可是其他人都开始往回走了,这哥儿俩的位置还停留在外蒙不动呢!
急得付宁都想私自给他们发电报,让他们赶紧回来了。
战火连天的地方,真的是要看见他们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跟前才能放心。
又过了好几天,他终于收到了罗旭的电报,说他们准备回程,可是自这封电报之后,罗旭他们就失联了。
付宁每天反复呼叫,根本没有应答,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眼看夏天都快过完了,炎热的天气一点儿都没有消散的意思。
树上的知了都无精打采的,随便“呜哇”两声就熄火了。
付宁躺在东厢房的炕上扇着扇子来回翻烙饼,越热、越烦、越失眠!
自从正房被那个老王摸进来了以后,他就跟老杨互换了住处,那屋里又有暗道,让他这么个战五渣住着,确实不太安全。
付宁实在是睡不着,狠狠把扇子往炕上一摔,一骨碌坐起来,打算再到电报员那里去一趟,让他们再呼叫一遍,万一叫着了呢?
可是他刚推开老杨的门,还没说话,墙上的暗门“哗啦”一下就从对面拉开了,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老杨本来是要从炕上起来的,现在一翻身就下地了,手在枕头底下一划拉,一把短刀就落在了他手里。
一个黑影儿没头没脑的从暗道里撞了出来,“杨爷!杨爷!快把付先生叫起来!罗二哥他们回来了!”
老杨依然半伏在地上没动,付宁则是抖着手先把油灯点起来了。
“他们在哪儿呢?”付宁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刘俊生!你怎么一身血?谁受伤了?”
随着油灯的光散出来,也照亮了墙角的刘俊生,他一身灰色的军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脸上还有两个血道子。
即使光线昏暗,他也能看出来付宁的脸白得像纸一样,连手指头都在哆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心里立马就明白付宁担忧的地方了,“付先生,不是罗二哥的血!”
呼~~~,付宁刚才都不会呼吸了,现在听见这个话,一口气才吐出来,可是这颗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咻乎一下又提起来了。
不是二哥,难道是付闯?!
“那这血是谁的?”
“是疯子的!”
刘俊生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付宁的意料。
疯子?黄琛?!
他怎么跟罗旭、付闯跑到一块儿去了?
刘俊生根本没给他瞎琢磨的工夫,急急的说:“付先生,疯子够呛!身上全是伤!罗二哥他们带着他去医院了,让我找你想想办法!”
找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付宁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他们去哪个医院了?”
“铁路医院的医疗点儿!刚开没两天,大夫巡诊去了,就两个小护士,看着疯子那一身伤,手直哆嗦!”
那就得换医院!张家口还有什么医院吗?付宁印象里只有李飞仙在这里开过西医院,而且以外科见长。
但是李大夫都牺牲了快两年了,自他之后,张家口就没有像样的西医院了。
“老杨,除了那个医疗点儿,咱们这儿还有靠谱的医院吗?”
老杨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咱们这边儿都是药店、药房,里面有坐堂大夫,要不就是铃医,走街串巷的,还就是京绥铁路的医院最正宗!”
“那就找药店!哪家药店药最全,咱们就去哪家!招呼兄弟们砸门去,就是绑也得把他们家的大夫绑到医院去!”
事不宜迟,老杨和付宁先去药店,刘俊生去招呼人,兵分两路可以最大程度的节省时间。
从他们这个胡同出来,一路往东南走就是武城街,中华药房就在这条街上,它虽然刚开了五、六年,但已经是张家口城里药品最全的药店了。
他家掌柜的是个浙江人,店里不仅自己配制各种丸、散、膏、丹,还从海外各国进口西药。
这大热天的,店里的小伙计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咣咣”的敲门声给惊醒了,一股子邪气蹭蹭的往脑门子上顶。
“谁啊?!这个点儿了,轻点敲!你们不睡觉,扰了左邻右舍,还是我们挨骂!”
他匆匆穿了条裤子往外跑,可是人还没跑到门口,咣的一声,大门的门闩让人从外边给踹折了。
那可是大门的门闩啊!
胳膊粗的硬木杠子,愣是让人生生踹折了!
飞起来的木刺把伙计脸上都划出一道血痕来,可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张着嘴呆愣愣的看着门外的两个人。
那一老一少也没停下,岁数大的那个一身血气,但是走路有点儿瘸,岁数小的那个快步走过来,一把薅住他脖领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儿问。
“你们家有几个大夫?都在这儿吗?治外伤最好的药是什么?不管中国的、外国的,全都包起来!明天我们再结账!”
“我……你……你们……干什么的?!”小伙计结结巴巴的说,心里几乎肯定自己是遇上土匪了。
“别管我们干什么的!问你就说话!”老杨拖着脚走了过来,他刚才一着急把门踹开了,脚腕子也崴了。
后面的人听见动静都跑过来了,手里举着切药的铡刀、碾药的药杵,呼啦一下站了一地。
付宁对着他们一抱拳,“各位,我们不是打劫的,实在有朋友伤得极重要救命,唐突的地方还请海涵,但是大夫在哪儿?特别是治外伤的大夫!”
正说着话,刘俊生带着人也到了,他穿着军装,身上都是血,进门就喊:“付先生,找到大夫了吗?我们帮着拿药!”
看着他这个形象,药店的人总算相信他们是求医的了,可是大夫不在店里住,只能分头引着几个人去寻。
刘俊生把留守的电报员都叫出来了,就留下了一个值班的,正好两两一组跟着伙计们去找大夫。
老杨找了条布带子把崴了的脚腕子紧紧一缠,骑上刘俊生的马直奔最近的警察事务所,从那里调来了几匹骡子。
而付宁抓着开门的那个伙计直奔柜台,“拿药!止血的,吊命的,消毒的,绷带!凡是外伤能用得上的,全都拿几份!”
这边小伙计哆嗦着双手从柜子里往外拿药,那边去寻大夫的第一波人已经回来了。
那大夫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上身就穿了个汗塌儿,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提着药箱,被两个人半抱半抬的就运来了。
“这是哪科大夫?”付宁把自己的汗衫脱下来兜药品,回着头大声问。
“治骨伤的!”抬着他的电报员回答。
骨伤应该也算跌打损伤吧?!
“先带着他去车站那边的医院!把药带上!”
一个电报员爬上了骡子的背,另一个人把颤颤巍巍的老大夫绑在了他身上,一包外伤药塞在他怀里,然后在骡子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
牲口吃了痛,撒开蹄子狂奔。
不到半个小时,中华药房的几个坐堂大夫全都给拉走了,货架上的药品让付宁扫走一半。
等他背着最后一包药品赶到铁路医院的时候,小小的诊疗室里挤满了人。
他顾不上别的,一眼就看见门口长凳上坐着的罗旭和付闯,半年没见,两个人沧桑了不少。
连一向注重形象的罗旭,现在都是寸长的胡子在脸上呲着。
“二哥!付闯!”付宁从骡子背上滑下来,几步抢到他们俩跟前,张开手就把两个人揽过来紧紧抱了一下。
罗旭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都回来了!别跟个娘儿们似的哭哭啼啼的!”
谁娘儿们了?!谁哭了?!
付宁狠狠搓了一把脸,望了望诊疗室,“疯子怎么样了?”
“看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