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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鹰愁涧龙化马,师徒获鞍辔再前行

且说金头揭谛驾起云,很快就到了南海,顺着祥光,直接到了落伽山紫竹林里头。托那金甲诸天和木叉惠岸去转达,这才见到菩萨。菩萨说:“你来干啥子嘛?”揭谛说:“唐僧在蛇盘山鹰愁陡涧把马搞落了,急得孙大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问了本地方的土神,说是菩萨送到这儿的孽龙把马吞了,那个大圣喊小神来跟菩萨告状,请菩萨降伏这个孽龙,把马还给他。”菩萨听到这话就说:“这个家伙本是西海敖闰的儿子。他因为放火烧了殿上的明珠,他老汉告他忤逆,在天庭上犯了死罪,是我亲自去见玉帝,把他讨下来,喊他跟唐僧当个脚力。他咋个反倒把唐僧的马吃了嘛?这样子说的话,等我去一趟。”那个菩萨走下莲台,直接离开仙洞,跟揭谛驾起祥光,过了南海就来了。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写的:

佛说蜜多三藏经,菩萨扬善满长城。

摩诃妙语通天地,般若真言救鬼灵。

致使金蝉重脱壳,故令玄奘再修行。

只因路阻鹰愁涧,龙子归真化马形。

那个菩萨和揭谛,没得好久就到了蛇盘山。在半空头停起祥云,低头看。只看到孙行者正在涧边上骂人。菩萨喊揭谛去喊他过来。那个揭谛落到云头,不经过唐僧,直接到涧边上,跟行者说:“菩萨来咯。”行者听到,赶忙驾云跳到空中,对菩萨大声喊:“你这个七佛的老师,慈悲的教主!你咋个想办法整我嘛!”菩萨说:“我把你这个大胆的猴子,瓜兮兮的红屁股!我再三尽心尽力,度了个取经人来,反复叮嘱喊他救你性命,你咋个不来谢我救你命的恩,反倒来跟我闹嘛?”行者说:“你把我整安逸咯!你既然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就是了噻,你前几天在海上碰到我,说了我几句,喊我尽心尽力服侍唐僧就算了;你咋个送他一顶花帽子,哄到我戴到脑壳上受苦嘛?把这个箍子长到我老孙脑壳上,还喊那个老和尚念一卷啥子紧箍儿咒,那个老和尚念了又念,整得我脑壳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是啥子嘛?”菩萨笑起说:“你这个猴子!你不遵守教令,不得正果,要是不这样子管到你,你又要骗上天,晓得啥子好歹哦!再像以前一样闯出祸来,哪个来管你嘛?必须要这个魔头,你才肯进我瑜伽的门路噻!”行者说:“这件事情,就算是我的魔头嘛,你咋个又把那个有罪的孽龙,送到这儿来成精,喊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嘛?这又是放纵坏人作恶,太要不得咯!”菩萨说:“那条龙,是我亲自跟玉帝说,把他要到这儿来,专门为取经人当个脚力。你想哈嘛,那东土来的凡马,咋个经得起这万水千山嘛?咋个到得到那灵山佛地嘛?必须要这个龙马,才走得到噻。”行者说:“像他这样子怕我老孙,躲到起不出来,咋个办嘛?”菩萨喊揭谛说:“你去涧边上喊一声‘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你出来,有南海菩萨在这儿。’他就出来了。”那个揭谛果然去涧边上喊了两遍。那条小龙翻起波浪,跳出水面,变成一个人的样子,踏到云头,到空中对菩萨行礼说:“承蒙菩萨解脱我让我活命,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再没听到取经人的消息。”菩萨指到行者说:“这不是取经人的大徒弟嘛?”小龙看到了说:“菩萨,这是我的对头。我昨天肚子饿,确实吃了他的马。他仗到有点本事,跟我打,把我打得没得力了就回去了,还骂得我不敢开门出来,他根本就没提到一个取经的字。”行者说:“你又没问我姓啥子叫啥子,我咋个说嘛?”小龙说:“我没问你是哪儿来的泼魔嘛?你吼起说:‘管啥子哪儿不哪儿,只还我马来!’哪里说出半个唐字嘛!”菩萨说:“那个猴头,只晓得靠到自己强,哪个肯夸别个嘛?这回子去,还有归顺的,要是问起来,先提到取经的字,也就不消费心思,自然就会服服帖帖。”

行者高兴得很,听菩萨的教导。菩萨走上前去,把那个小龙脖子下头的明珠摘了,拿杨柳枝蘸起甘露,往他身上一拂,吹口仙气,喊一声“变!”那条龙马上就变成他原来的马的样子,毛片片都一样,就是少了马鞍子和缰绳,喊老孙揪过来。菩萨又吩咐说:“你要用心还了你的业障,功成之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那个小龙嘴巴头含到横骨,心里头答应了。菩萨喊悟空带他去见唐僧,“我回海上去了。”行者扯到菩萨不放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那条路这么难走,保护这个凡僧,好久才走得到嘛?像这样子磨难多,老孙的性命都难保全,咋个成得了啥子功果嘛!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菩萨说:“你当年还没成人的时候,都还肯尽心修炼;你现在逃脱了天灾,咋个反倒变懒了嘛?我这一门是以寂灭成真,必须要有信心得正果。要是到了那受苦受难的地方,我答应你喊天,天就答应,喊地,地就灵。要是实在到了那难脱身的时候,我也亲自来救你。你过来,我再送你一样本事。”菩萨把杨柳叶儿摘下来三片,放到行者的脑壳后头,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三根救命的毫毛,教他:“要是到了那没得办法的时候,可以随机应变,救你脱离急难之灾。”

行者听到这么多好话,才谢了大慈大悲的菩萨。那个菩萨香风绕起,彩雾飘起,直接转到普陀山去了。

这个行者才落到云头,揪到那个龙马的顶毛,来见唐僧说:“师父,马有了。”唐僧一看到高兴得很,说:“徒弟,这个马咋个比以前还肥些了嘛?在哪儿找到的嘛?”行者说:“师父,你还在做梦嗦!刚刚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头的龙变成我们的白马。毛片片都一样,就是少了马鞍子和缰绳,我揪过来的。”唐僧大吃一惊说:“菩萨在哪儿嘛?我去拜谢他。”行者说:“菩萨这哈儿已经到南海了,不耐烦了。”唐僧就撮点土,烧点香,朝到南边拜,拜完了,起身就跟行者收拾起往前走。行者把山神土地喝退了,吩咐了揭谛功曹,喊师父上马。唐僧说:“那个没得马鞍子和缰绳的马,咋个骑嘛?等哈找个船渡过涧去,再想办法。”行者说:“这个师父硬是不晓得看形势!这个荒郊野外的山里头,船从哪儿来嘛?这个马,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肯定晓得水势,就骑到他当个船儿过去噻。”唐僧没得办法,只有听他的,跨上了马。行者挑起行李,走到涧边上。

只看到那上流头,有一个打鱼的老头,撑到一个枯木头做的筏子,顺到水流下来。行者看到了,用手招呼说:“那个老渔翁,你来,你来。我是东土去取经的,我师父走到这儿过不到,你来渡他一哈。”渔翁听到,赶忙撑过来。行者请师父下了马,扶到起。唐僧上了筏子,揪到马匹,放好行李。那个老渔翁撑开筏子,像风像箭一样快,不知不觉就过了鹰愁陡涧,到了西岸。唐僧喊行者解开包袱,拿出大唐的几个钱,送给老渔翁。老渔翁把筏子一篙撑开说:“不要钱,不要钱。”朝到河中间茫茫荡荡地走了。唐僧很过意不去,只管合起手掌称谢。行者说:“师父莫谢了。你不认得他哇?他是这个涧里头的水神。没得来接到我老孙,老孙还要打他嘞。只是现在不打他就算便宜他了,咋个敢要钱嘛!”那个师父半信半疑,只有又跨上了马,跟到行者,直接朝大路走,朝西边去。这正是:

广大真如登彼岸,诚心了性上灵山。

师徒一起往前走,不知不觉红日西沉,天色渐渐晚了,只看到:

淡云乱糟糟的,山月昏昏蒙蒙的。满天霜色让人觉得冷,四面风声吹到身上。孤鸟飞走的时候水边上很开阔,落霞亮的地方远山看起来很低。稀疏的树林里头千棵树在吼叫,空荡的山岭上只有猿猴在叫。长途看不到行人的影子,万里归舟在夜里的时候才出现。

唐僧在马上远远地看,忽然看到路旁有一座庄院。唐僧说:“悟空,前面有人家,可以借宿,明天早上再走。”行者抬头看到说:“师父,不是人家的庄院。”唐僧说:“咋个不是嘛?”行者说:“人家的庄院,没得飞鱼稳兽的脊梁,这肯定是个庙宇庵院。”

师徒两个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门口。唐僧下了马,只看到那门上有三个大字,是里社祠,就走进门里。那里头有一个老头:头顶上挂到一串念珠儿,合起手掌来迎接,喊“师父请坐。”唐僧慌忙回礼,上殿去参拜了圣像,那个老头就喊童子献茶。茶喝完了,唐僧问老头说:“这个庙为啥子叫里社嘛?”老头说:“我们这儿是西番哈咇国的地界。这个庙后头有一家人,一起发了虔诚的心,立了这个庙宇。里,就是一个乡里的地方;社,就是一个社上的神。每到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时候,各家各户就办三牲花果,来这儿祭社,为了保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唐僧听到这话,点头夸赞:“真的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我那儿的人家,更没得这种善举。”老头就问:“师父你的家乡是哪儿嘛?”唐僧说:“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皇帝的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这儿,天色晚了,特地来这个圣祠,借住一晚上,天亮就走。”那个老头十分欢喜,说了几声失迎,又叫童子去做饭。唐僧吃完了谢了。

行者的眼睛尖,看到他房檐下头,有一条晾衣服的绳子,走过去,一把扯断,把马脚拴到起。那个老头笑起说:“这个马是哪儿偷来的嘛?”行者冒火说:“你那个老头子,说话不晓得轻重!我们是拜佛的圣僧,咋个会偷马嘛?”老头笑起说:“不是偷的,咋个没得马鞍子和缰绳,还来扯断我晒衣服的绳子嘛?”唐僧赔礼说:“这个调皮娃儿,就是性子急。你要拴马,好生问老人家要条绳子嘛,咋个就扯断他的晾衣绳嘛?老先莫怪,莫怪。我这个马,确实不瞒你说,不是偷的:昨天从东边来,到了鹰愁陡涧,原来有骑的一匹白马,马鞍子和缰绳都齐全。没想到那涧里头有条孽龙,在那儿成精了,他把我的马连到马鞍子一口吞了。幸亏我徒弟有点本事,又感动得观音菩萨来涧边上抓住那条龙,喊他就变成我原来骑的白马,毛片片都一样,驮我上西天拜佛。今天过这个涧,还没得一天,就到了老先的圣祠,还没来得及弄到马鞍子和缰绳嘞。”那个老头说:“师父莫怪,我老汉开玩笑耍,哪个晓得你高徒这么认真嘛。我小时候也有点村钱,也好骑匹骏马,只是因为多年倒霉,遭了火灾,到这儿就没得下场了,所以当庙祝,侍奉香火,幸亏这后头庄子上的施主家募化过日子。我那儿倒还有一副马鞍子,是我平时心爱的东西,就是这么穷,也舍不得卖了。刚刚听到老师父的话,菩萨都还救护,神龙教他变成马驮你,我老汉却不能稍微周济一下,明天把那马鞍子拿来,愿送给老师父,你背到起往前走,希望你笑纳。”唐僧听到这话,称谢不停。很快又看到童子拿出晚饭,吃完了,点上灯,铺好床,各人睡下。

到第二天早上,行者起来说:“师父,那个庙祝老头儿,昨天晚上答应我们给马鞍子,问他要,他要是不给就莫饶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老头儿,果然拿了一副马鞍子、衬屉缰笼这些,凡是马上要用的,啥子都齐全,放在廊下说:“师父,马鞍子奉上。”唐僧看到了,高兴得很,领了,喊行者拿了,背到马上看,合不合适。行者走上前去,一样一样地拿起来看了,果然是些好东西。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写的:

雕鞍彩晃柬银星,宝凳光飞金线明。

衬屉几层绒苫迭,牵疆三股紫丝绳。

辔头皮札团花粲,云扇描金舞兽形。

环嚼叩成磨炼铁,两垂蘸水结毛缨。

行者心头暗暗高兴,把马鞍子背到马上,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唐僧拜谢那个老头,那个老头慌忙把他扶起来说:“惶恐!惶恐!哪里用得着谢嘛?”那个老头也不再留他们,喊唐僧上马。那个长老出了门,爬上马,行者挑起行李。那个老头又从袖子里头拿出一条鞭子来,却是皮丁儿寸札的香藤柄子,虎筋丝穿起来的梢儿,在路旁拱手奉上说:“圣僧,我还有一条挽手儿,一起送给你嘛。”那个唐僧在马上接了说:“多谢布施!多谢布施!”

正打招呼的时候,却忽然看不到那个老头儿了,再回头看那个里社祠,是一片光地。只听到半空中有人说话:“圣僧,多有怠慢你。我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蒙菩萨差遣送马鞍子给你们的。你们可要努力往西走,莫要一时偷懒。”吓得唐僧滚下马来,朝到空中拜,说:“弟子肉眼凡胎,不认得尊神尊面,望乞恕罪。麻烦转达菩萨,深深感谢菩萨的恩佑。”你看他只管朝天磕头,数都数不清,路边上笑得倒一个孙大圣,高兴坏一个美猴王,走上前去扯到唐僧说:“师父,你起来嘛,他都走得远咯,听不到你祷告,看不到你磕头。只管拜啥子嘛?”长老说:“徒弟呀,我这样子磕头,你也就不拜他一拜,还站到旁边,只管笑,是啥子道理嘛?”行者说:“你哪里晓得,像他这种藏头露尾的,本该打他一顿,只是看在菩萨的面子上,饶了他就算了,他还敢受我老孙的拜嘛?老孙从小做好汉,不晓得拜人,就是看到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拱个手就算了。”唐僧说:“不像话!莫说这些空话!快点起来,莫耽误了走路。”那个师父才起来收拾起往西走。

这一去走了两个月的太平路,碰到的都是些虏虏、回回,还有狼虫虎豹。时间过得快,又到了早春的时候,只看到山林颜色鲜艳,草木发出新芽;梅花落完了,柳芽刚开始长。师徒们欣赏春光,又看到太阳西落。唐僧勒住马远远地看,山凹里头,有楼台隐隐约约,殿阁沉沉的。唐僧说:“悟空,你看那儿是啥子地方嘛?”行者抬头看了说:“不是殿宇,肯定是寺院。我们快点走,到那儿借宿去。”唐僧高兴得很,听他的,放开马,直接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