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钺侧目望向沉默不语的慕语,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飘散在空气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慕语捕捉到这声叹息,微微偏过头,目光与傅钺交汇,随即露出一抹略显尴尬的浅笑,“嘿嘿。”
嘿嘿?
傅钺:......
嘿什么?
“你与江洵相处时,也这般寡言少语么?”傅钺率先开口,试图打破二人之间略显沉闷的氛围。
“不是。”慕语言简意赅地回应道。
“那就是跟我才没话说?”
“不,我是跟谁都没话说。”
傅钺:......
好啊,很好。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他是真的让人想抽他两下。
两人并肩徐行,鞋底与地面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当他们行至巷子中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嘎吱”的开门声。
傅钺神色一凛,迅速侧身,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其中,同时微微探出头,循声望去。
再看慕语,只见他身姿如燕,脚尖轻点,瞬间跃上屋顶,轻盈得仿若一片飘落的羽毛,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从门内走出的是一名男子,傅钺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是上午出现在秦什么家中的那位,记得他叫王志凡。
可他依稀记得,这人好像并不居住在此处。
王志凡站在门口,目光朝着屋内张望。片刻后,屋内又走出一人,那人身形略显稚嫩,瞧模样,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下次就别回去了,这几日可不太平。”少年开口说道,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关切。
“呦,这是在担心我?”王志凡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说话间,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
屋顶上的慕语瞧见这一幕,先是眉头轻皱,露出疑惑之色,紧接着,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震惊。
啊?这对吗?
“净说些让人害臊的话,我说担心你,你就不走了?”少年佯装嗔怒,语气里带着一丝娇憨。
“哪儿担心我?嘴上说说?心里想想?还是……”王志凡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视线朝着少年下身扫去,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赶紧回去吧你。”少年轻哼一声,转身关上了门,只留下王志凡还站在门外,脸上笑意未减。
傅钺本欲抬手给慕语打个手势,示意他跟上王志凡,可当他瞥见慕语那副震惊的表情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待王志凡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慕语才从屋顶一跃而下。
“追么?”
“你不能接受这种关系?”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慕语刚要反问“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时,随即又转念一想,算是明白了傅钺话里的意思。
“我分人。”慕语斟酌着回应道。
他之所以觉得此事奇怪,是因为王志凡看起来怎么也有二十出头了,可方才那位少年公子,分明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王志凡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事,在慕语看来,这简直天理难容,与畜生何异?
而反观江洵和傅钺二人之间的关系,他倒觉得并无不妥。
他们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对自己的内心想法有着清晰的认知,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他们的人生观与择偶观已然成型,旁人又何须多言,去评判对错、界定可为与不可为。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萌生的情感与爱意,本就不应由他这个外人随意置喙。
况且,温如玉那家伙之前总是在他们耳边念叨着心悦方知许,久而久之,他也逐渐对这种有违世俗阴阳观念的关系见怪不怪了。
傅钺听了慕语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转换话题问道:“看清楚他往哪个方向拐了么?”
“左。”慕语言简意赅地回应。
二人沿着左边的巷子一路追去,可巷子里却不见王志凡的踪影。这条巷子又黑又长,仿若一条幽深的甬道,即便王志凡跑得再快,按常理也不该就这样凭空消失。
“我上去看看。”慕语话音刚落,便身形一转,跃上屋顶。他目光在四周搜寻,王志凡没瞧见,却意外瞥见了在前方追逐着什么的赵玉洲。
“怎么了?”傅钺仰头看向屋顶上的慕语,轻声问道。
“洲洲在前面,追着……”慕语眯起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得更清楚些,片刻后,缓缓说道:“追着一颗头在跑。”
“哈?”
追着一颗头跑?
到底是谁疯了?
傅钺来不及多想,顺着慕语手指的方向飞速追去,在第二个路口处,撞见了朝着这边跑来的赵玉洲,果不其然,那孩子真的在追着一颗头小跑着。
傅钺动作娴熟,一手掏出缚灵索,一手精准地开启法阵。随后,以他为中心至一丈开外的地方,弹指间便爆发出蔚蓝色的光芒,密密麻麻地符文闪烁不止。
就在那姑娘的头滚进法阵的刹那,一股无形之力将其硬生生控在原地。那颗头颅仿若被枷锁禁锢,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它一边僵硬地转动着,一边麻木地呢喃着:“蕊蕊姐......”声音幽幽,在夜里回荡,透着丝丝寒意。
赵玉洲一直紧绷的心弦,在看到傅钺的那一刻,终于松弛下来。他微微努了努鼻子,神色中带着几分憋屈,轻声唤道:“师伯。”
“做得好。”傅钺笑着朝赵玉洲夸赞道。
待他将缚灵索稳稳地束缚在那姑娘的头上后,才让她彻底安静下来,那靛蓝色的光圈也逐渐消散于无形。
慕语走上前,抬手摸了摸赵玉洲的脑袋,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安抚之意,而后问道:“方才可有看到一男子?”
“没有。”赵玉洲摇了摇头,如实答道。
方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颗滚动的头上,哪还有闲暇去留意旁的动静。
三人缓缓蹲下身来,傅钺率先开口问道:“你为何要找蕊蕊姐?”
“你情我愿的事儿,我找他解解闷儿怎么了?碍着谁了?”王志凡对着瑶卿怒斥道。
这人方才拐弯时,察觉到有暗中窥视的目光,心中一惊,以为是村里哪个还未入眠的好事之徒。
慌乱间,他赶忙从两家院墙的狭窄缝隙中穿过,刚为自己侥幸逃脱而暗自得意时,一条白蛇朝他袭来。
惊吓之下,他的呼喊声还未出口,就被瑶卿迅猛的一拳挥倒在地。
瑶卿压低声音,冷喝道:“闭嘴。”
此地皆是民宅,若是真让他喊出声来,必定会引得诸多村民出门查看,甚至极有可能惊动他们正在追查的线索,那可就打草惊蛇了。
白蛇紧紧缠绕住王志凡的身子,他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听从瑶卿的吩咐。然后,便被一路带到了荒无人烟的林子里。
在瑶卿的逼视下,他不得不老实交代自己的行踪。
“碍着我的眼了!”瑶卿闻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眼中满是厌恶之色。
据王志凡交代,方才那户人家的少年,与他保持这种不正当关系已非首次。两人初次在一起时,那孩子仅十二岁。
他命苦,父母早亡,当年家境贫寒,无力为他娶妻,他便成了村里无依无靠的孤儿,全靠乡里乡亲的怜悯与接济勉强维持生计。
而王志凡虽有妻室,却对妻子毫无感情,提不起丝毫兴趣,以至于多年过去,夫妻二人依旧膝下无子。
家中长辈每次都在他耳边唠叨,催促他赶紧生个孩子,甚至已经在外面买了两个女娃娃养在家中,满心期待着能早日抱上孙子。
可这种事又怎能强求?万一他儿子也同他一样,钟情于男子,那岂不是让人家姑娘守一辈子活寡?
但他心中的这些想法,又怎敢宣之于口?若是传出去,定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成为众人饭后闲谈的对象。
今日遇到江洵时,那人看向他的眼神,以及说话时的声音,都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甚至在与那少年行事时,脑海中浮现的也全是江洵的模样,以至于他全程都让身下之人背过身去,不要回头破坏氛围。
“我说女侠大人,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您抓我来,到底要想做什么?”王志凡满心委屈,没好气地回怼道。
他自认为不过是出来寻欢作乐,又不是作奸犯科,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被瑶卿这般对待。
瑶卿被他这一番厚颜无耻的言论气得发笑。银环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加大了缠绕的力度。
王志凡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认识阿蕊么?”瑶卿盯着王志凡,冷冷问道。
王志凡大口喘着粗气,艰难地哀求道:“女侠,女侠,行行好,您先让它松...... 松松劲儿。”
瑶卿站在王志凡一步之外,双手抱胸,眼神冷漠,丝毫没有让银环放松的打算,甚至还示意它再加把劲。
“认识认识,我认识。”王志凡见此情形,赶忙服软,乖乖回应道。
“怎么死的?”
“山上摔死的。” 王志凡回答得毫不犹豫。
瑶卿闻言,烦躁地“啧”了一声,这个答案她早已听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说实话是吧?”瑶卿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挥了挥手。银环心领神会,瞬间拖拽起王志凡的身子,将他整个人倒挂在树上。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王志凡便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他越是想要保持清醒,那种眩晕感就越发强烈。
而此时,白蛇的头部紧贴在他胸前,正对着他的脖颈吐着信子。王志凡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蛇信子在皮肤上划过的丝丝凉意,恐惧将他侵袭。
在他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突觉锁骨处传来一阵剧痛,犹如被利刃穿透。他猛地睁开眼睛,与死死咬住自己的白蛇四目相对。
“被打死的!她坏了规矩,被......被打死了。”王志凡颤抖着声音,终于说出了实情。
“什么规矩?”
“与人偷情。”
“那你怎么没被打死?”
“我这不是没人发现么,而且那孩子也没有家室。”王志凡一边忍痛,一边解释道。
瑶卿微微思索了一番,追问道:“另一个人呢?”
“什么另一个人?哦哦哦,不知道,村里人没查出来。”王志凡回答得有些慌乱。
“所以,在没确定的情况下,你们就杀了一个人?”
“怎么没确定?小花那天看的一清二楚,就在弃婴塔后面,明蕊当时在和那人在行苟且之事!”
瑶卿闻言,眉头瞬间紧皱,当即反问道:“明蕊?”
不是说这女子没有姓氏,只叫阿蕊么?怎么此刻又冒出个姓氏来?
王志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变得煞白,赶忙改口,声称自己是记错了名字。
瑶卿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中透着疲惫,轻声说道:“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银环接到指令,加大了缠绕的力度。王志凡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勒断,疼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阵阵凄惨的干嚎。
瑶卿闻声,随手用扇子割破王志凡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将其攒成一团,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嚎叫声实在太过刺耳,让人听着心烦。
王志凡满眼含泪,向瑶卿投去祈求的目光,意思是他愿意说实话,求她让蛇停手。
“我给过你机会的,你自己不珍惜啊,那就吃些苦头吧。”瑶卿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待王志凡的声音逐渐微弱,再也没有力气哀嚎时,瑶卿才示意银环松口。
鲜血顺着王志凡倒垂的发丝不断滴落,很快便浸湿了他头下的土地,在黑暗中蔓延开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小花又是哪位可怜的妹妹?”瑶卿待那人平复了情绪后,继续问道。
“祠堂......祠堂里去世的那个小孩儿。”王志凡虚弱地回答道,声音小得如同蚊蝇。
“无头的那位?”
王志凡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瑶卿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扇柄,试图理清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随后,她开口问道:“另外去世的几人中,同明蕊生前可曾有过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