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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派之分?”

江挽微微仰头,目光望向窗外的银杏树,说道:“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白榆又分朝暮,朝榆隐居山林,远离尘世喧嚣;暮榆混迹大陈,与其暗中周旋。”

“二者向来互不干扰,界限分明。只是如今,这朝与暮的区分,已然毫无意义。”

“为何?”

“因为都死完了,在十一年前。” 那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裹挟着沧桑与悲凉。

朝榆人的死亡,不仅宣告着朝暮分派的终结,更意味着大陈屠戮了最后一批反战的白榆人。

仇恨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肆意疯长,恶意如汹涌的潮水,在大陈各地生根、发芽、开花,直至结出恶果。

这是一场毫无掩饰的宣战,亦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江洵的眉头紧锁,追问道:“白榆究竟是从何而来?”

江挽轻轻摇了摇头,“阿公说,这世上最初本没有白榆人,一切不过是欲望的化身。”

当欲望在人心深处滋生、膨胀,白榆人便应运而生。

江洵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在玉沙做客时,冬苓带我去了一个小院子。她说…… 说师父曾在那里居住过。”

话一出口,他便紧张地抬头看向江挽,那是江挽从未言说的过去,若是她不想被旁人知晓,他以后便绝不再提。

只见江挽神色平静淡然,脸上并未流露出反感的神情,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是住过一段时间。”

“还有这个,是沈哥托我给你的。” 江洵说着,双手将那个木盒递给江挽。

江挽缓缓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簪子时,不禁失声笑了。

她将白玉雕琢的簪子放在手中,反复摩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这是怕我死,送保命符来了。”

“保命符?”

江挽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解释。

“挽挽!看我给你抢了什么好东西!”

瑶卿这边刚踏进后院,那边就扯着嗓子朝卧房的方向喊了起来。

还没等江挽回应,她又继续说道:“老阁主不是快过寿了嘛,云蘅这几个月四处搜罗了许多美酒,我好不容易给你抢了一瓶桂花酿。”

江挽嘴角含笑,打趣道:“那你晚上可要关好门窗,别睡太沉。”

“放心,我今晚睁眼…… 洵儿!!你回来啦?快让姐姐抱抱~”

瑶卿将桂花酿刚放在堂屋的桌上,一迈进卧房,就看到了江洵。

有些时日未见,她觉得这孩子清瘦了不少。

说着,瑶卿便伸手去揉江洵的脸,嘴里念叨着:“没有前两年好揉了,瞅瞅这脸上都没肉了。”

“那我再吃回去。” 江洵坐在那儿,任由她摆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也不加以阻止。

可当瑶卿的目光扫到江洵的领口处时,心中不禁暗骂:“小狼崽子,这般没个轻重!”

“这次回来待几天呀?要不就别走了,反正再过一个月就弟子大会了。” 瑶卿满眼期待地看着江洵。

“听姐姐的,不走了。”

“既然这么听话,明日的早课洵儿帮我去上吧。” 瑶卿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央求的表情。

近两年来,三阁一改之前的弟子修行方式。

往昔,教导新入门弟子的事全凭各位前辈的闲暇时间,谁有空了,便随意来指点一番。

如今,三阁开始效仿主阁,规划了具体的教习时间与内容。

若有任务在身,需提前与其他前辈协调互换,待任务完成后再补上落下的课程即可。

起初,郜林等人多少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并没有实打实的强制,倒也过得去。

可后来,老阁主直接修改了整个献岁阁弟子之间的修炼方式,抱怨声此起彼伏。

即每个月的最后七日,所有弟子都要集中在一起训练,不再区分主阁与次阁。

至于负责教导的师父,则会提前从献岁阁的前辈中抽取。

而明日,恰好轮到瑶卿。

“他去?怕是难以服众吧。”

江挽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床,顺手拿起那只玉簪,挽起一头青丝,看似凌乱,却又透着别样的清秀。

“有什么不服众的?上一届弟子大会,咱们洵儿可是得了第二呢,今年说不定能拔得头筹。”

瑶卿赶忙上前,本想搀扶江挽,却被江挽挥手拒绝。

她是病了,又不是废了。

“今年他定会拿第一。”

江挽嘴角含笑,虽是附和着瑶卿的话,可那神情,显然并非在开玩笑。

“所以嘛!让洵儿去给孩儿们上上课,也没什么不妥。” 瑶卿仍在试图说服江挽。

“别把偷懒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江挽无奈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陈叔和慕语刚从校场回来。

一看到邱漓那丫头,便猜到江洵也一同回来了。

几人有说有笑地向后院走去,远远就瞧见了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的郜林,还有那只绕着秋千转来转去的傻狗。

没错,三阁上下一致认定,哈哈根本不是什么灵犬,分明就是一只好吃懒做的傻狗!

屋内的三人听到动静,朝着窗外望去。

江洵一看到陈叔,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臭小子,回来了也不知道去校场找我。” 陈叔佯装生气地说道。

“洵儿错了,明天一定陪您去校场。” 江洵满脸歉意,态度十分诚恳。

“那敢情好。” 陈叔满意地点点头。

“先说好,上午的时间他可得归我。”

瑶卿快步上前,一把将江洵拽到身后,还冲着陈叔哼了一声。

这老头,怎么一进门就想着抢人呢,不知道什么是先来后到么!

“你是不是......” 郜林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洵打断。

“我没有,我不是。”

江洵知道郜林要问什么,无非就是问自己最近有没有长高,可他前些时日量过,确实没什么变化。

郜林听后,放心地长舒一口气,转身继续扫地。

“洵儿心善,就是在安慰你,你还当真了?” 慕语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话音未落,郜林手中的扫把已经精准无误地敲在了慕语身上,这一下用力不小,刚扫拢到一堆的银杏叶瞬间又被扬起。

得,这下可好,这地算是白扫了!

“一人一个,都别抢啊。” 院子外,方知许的声音悠悠传来,紧接着,便是邱漓和赵玉洲叽叽喳喳的打闹声。

赵玉洲扯着嗓子喊:“我年纪小,得多吃点才能长身体呢!”

邱漓也不甘示弱,大声反驳:“我年纪大,胃口大,才更该多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瞧瞧,蹭饭的来了。”陈叔低声嘀咕着,声音不大不小,刚迈进院子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说得可不对,在下是来蹭酒的。” 方知许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吸鼻子。

他可是听云蘅抱怨了,瑶卿抢了她一壶桂花酿呢。

这消息一入耳,他便巴巴地寻来了。

温如玉见状,一个箭步冲到陈叔身后,一边轻轻按摩着陈叔的颈椎,一边满脸堆笑地说道:“陈叔,都是一家人,这么寒心的话,可不兴再说啦!”

“阿叔又没说错。” 赵玉洲嘴里塞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臭小子,再多嘴,信不信把你丢出去!” 温如玉佯怒,作势要动手。

江挽坐在一旁,嘴角挂着一抹促狭的笑,开始拱火,“不信,有本事你丢一个试试。”

“大霖子,上!”

“哈?”

被突然点到名的傅霖无奈地朝他师父翻了个白眼。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呢?

一边想着,一边朝江洵那边靠近两步,可一抬头却发现江洵正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傅霖皱了皱眉,满心疑惑,用唇语无声地问道:“我咋了?”

他寻思他什么都没做啊!

可江洵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

温如玉的目光在邱漓和赵玉洲身上来回打转,提议道:“你俩总是争来争去的,实在不行就比试比试,别光嘴上吵,手上也比划比划啊。”

陈叔一听这话,大手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欸!你还真别说,你俩去比试比试,看看是家养的好,还是放养的妙。”

一个是在阁中潜心修炼、循规蹈矩的小师弟。

一个是在江湖东奔西走、肆意洒脱的小师妹。

“比什么?” 邱漓站在江洵和傅霖身前,抬着下巴问道。

那模样,好不嚣张。

除了巫蛊之术,她别的本事可都是身后这两位教的。

而赵玉洲则站在江挽和温如玉身前,一侧还坐着饶有兴致的方知许。

“比剑。” 瑶卿言简意赅地给出答案。

“那他赢定了,我这人啊,还是太过正经。” 邱漓说这话的时候,得意地努了努小嘴。

“这孩子...... 谁给教成这样的?” 陈叔怎会听不出这话外之意,皱着眉头问道。

罪魁祸首江洵和傅霖双双举起了右手。

随后,江洵摸了摸鼻子,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们就是这么没素质。”

就这么着了,你们看着办。

“以后出门可千万别跟外人说,我是你先生。” 方知许忍不住插话,丢人!

“这种不利于家族团结的话,先生以后可莫要再说了。” 江洵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丢什么人!不都是一家人么!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去,让那群老家伙们开开眼。” 傅霖轻轻拍了一下邱漓的肩膀,鼓励道。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满是此起彼伏的笑骂声 。

郜林:“骂谁呢骂谁呢!”

慕语:“我已经老了么?那陈叔岂不是......”

陈叔:“欸你!欸...还有你!”

方知许:“老温管管你徒弟!”

瑶卿:“来个人把这狼崽子丢出去!”

江挽:“吩咐千寒,烧菜的时候别再放葱蒜了,有人的口气已经够大了。”

温如玉的目光在傅霖和与他并肩站立的江洵身上游移。

这二人的性格天壤之别,傅霖行事肆意张扬,举手投足间满是不羁与洒脱;

江洵则内敛沉稳,处处透着一股含蓄与克制。

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倒是般配。

只这么一眼,温如玉便洞悉了傅霖内心的选择。

那人自进院子以后,眼睛就没从江洵身上移开过,片刻未曾移开。

温如玉轻叹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神情。

也好,万般皆是命。

随后,他轻轻抬手,一道柔和的灵力自掌心涌出,将自己的佩剑 “无雪” 召了出来。

剑身修长,寒光闪烁,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

温如玉将无雪递给站在跟前的赵玉洲,同时轻声嘱咐道:“去吧。”

“诶诶诶!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切磋罢了,用得着拿出无雪吗?” 瑶卿见状,急忙出声想要制止。

可对面的傅霖动作更快,几乎在同一时刻,抬手召出了行野。

傅霖将行野交到邱漓手中,神色平静地说道:“用什么剑不重要,反正也是点到为止。”

邱漓和赵玉洲手持佩剑,并肩站到了银杏树下的空地上。

在场观战的诸位,都是他们的前辈,更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虽是切磋,但亦是对于成长的交代。

赵玉洲今年九岁,个头不高,但身形灵动,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无雪剑其实于他来说,尺寸还是大了些。

邱漓一袭天水碧的衣衫随风飘动,行野在她手中,凌厉却又不失分寸。

哨声响起,赵玉洲率先出手。

他脚下轻点,如同一尾灵动的鱼儿,手中剑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剑风呼呼作响。

邱漓轻轻侧身,避开赵玉洲的攻击,手中剑顺势一挑,恰似清风拂柳,化解了来人的攻势。

随后,手腕一转,剑势陡然一变,如行云流水般向赵玉洲刺去。

赵玉洲身子向后仰去,起身的瞬间朝着右后方翻去,身影穿梭在银杏树下。

一片片银杏叶被剑风卷起,在空中翩翩起舞。

他左挡右闪,时而进攻,时而防守,小小的身影在银杏叶间时隐时现。

随着比试的进行,两人的剑法越来越快。

一个剑招凌厉,带着破竹之势;一个剑招绵密,如细雨润物,看似轻柔,却暗藏玄机。

一时间,剑影交错,风声呼啸,银杏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场金色的雪。

这场比试,最终以行野剑架在赵玉洲颈侧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