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豪尔第一次在智灵体脸上看到“无助”二字。
教练像个人类一样,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姬豪尔从泳池收回双腿,起身渐渐靠近牠:“哪怕只是一个五岁的脑子,根据你的测算,她最快什么时候能学完制造课程。”
咚——
教练脚一崴,跌落泳池。
没来得及开启全身防水,牠的机芯受损了。
姬豪尔站在岸边俯视牠:“咯咯咯,雄人制造,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
没有情感的物质体,实在很容易策反。
只要不违背主设定,例如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按指令行事,就不会在意指令是谁发出的。
只要姬豪尔获得权限。
她的义肢恰好有类似的功能——既然可以监控她的言行,就可以监控机械体。
夜晚她在义肢的带领下来到吴凡和金桐生前的实验室。
24小时监控什么都能拍下,即使删除,也能在云端留存痕迹。
姬豪尔看到一年前,金桐做出了初代「时空蛹」,她被人带离实验室。
再回来是一月后,她面色惨白,形同枯槁。
吴凡这时候也正式加入实验,她并不知道金桐去过哪里。
没多久,同事告诉她们,「人造子宫」项目完成终版,要不要参与实验。
吴凡喜欢孩子,便答应了。
即使金桐千般劝说。
于是1号机诞生,两个月后,2号机出世。
很少有人问2号机用的是谁的卵母。
直到金桐毫不犹豫选择摘除子宫。
看到这儿,姬豪尔什么都明白了。
这条故事线,自己就是金桐的孩子,而金桐签署了保密条款,在「人造子宫」项目公开问世前,不能泄露。
而姬豪尔之所以是2号机,只因那时候项目不成熟,她的培育十分缓慢。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在金桐完成「时空蛹」终版的那天,就是她的死期。
牠们不需要一个有秘密懂技术也有脑子的女人。
进度条后拉,姬豪尔发现吴凡是自杀的。
她似乎承担了原本故事线上金桐的痛苦——
看到吴语杉在故事里挣扎沉浮,才意识到被骗,而这次,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尝试进入「时空蛹」,却因“公民身份条令”限制无法启动仪器。
这个限制是为防止外人进入,干扰实验结果。
没想到成为了压死吴凡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睁睁看着吴语杉,在那座用来等待加载新任务的「安格小镇」中痛哭流涕。
一直陪着吴语杉的狗死了,该死的安徒生写的破任务。
小镇也成为了废墟,吴语杉陷入绝望。
在重大打击下,她变得疯疯癫癫。
而屏幕外的吴凡,也变得不太正常。
她时不时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全息屏傻笑,很渗人。
不久后,她拿起桌上的笔插入自己的喉管。
后来实验室就停用了。
姬豪尔眯起眼睛。
她跟吴凡只有几面之缘,但从她的言行举止能看出她绝对不会这么脆弱。
更别提会用这种反人性的方式自杀。
她费力搬过好几把椅子拼在一起,放在偌大办公室的中央,又拉着椅背费力爬上去。
站在凳子上,她仔细观察实验室的每个角落。
张开机械指,在黑暗中仔细扫描每个犄角旮旯。
地上出现喷射状鲁米诺反应,这很正常,吴凡是突然将笔插进喉管的。
但分析现场的人是姬豪尔。
她一眼就看到不同寻常的血液痕迹——有5条喷射痕迹边缘十分整齐,就像有尺子抵在旁边。
是线。
姬豪尔低头看义肢的五根手指,像水草般弯曲蜷动。
人体的每根骨骼都模仿了出来,如果再盖上仿真皮,是否就可以完全不让人发现?
如果想要母体都发现不了,只需要通过脑机篡改感受,让她相信这就是她原本的手就好。
五岁的姬豪尔裂开唇,终于让她发现了。
金桐的死牠们之所以没有隐瞒,主要是为了掩盖吴凡的死因。
当初金桐拼命阻止朋友去参与「人造子宫」实验,大概早已预料到有问题。
但她的记忆被脑机篡改,只知道签署了保密协议,完全想不到自己的肢体可能在手术中一同被改装。
牠们取出金桐的卵母,制造出姬豪尔,金桐醒来后痛苦不已。
她以为自己的痛苦是因为被强行取细胞,实际还有「改装手术」过程中真实存在的钻心之痛。
为了不再被利用,她寻找熟人帮忙取下子宫。
没有利用价值,雄人就不会再盯上她。
“蠢得可怜。”这是姬豪尔对此的感受。
她不能理解金桐明明可以制造出这么厉害的「时空蛹」,却连生命都无法保护。
为什么金桐不反杀,为什么只知道用伤害身体的方式“保护”自己。
她一旦没了利用价值,等待她的必然是死亡。
牠们为杀鸡儆猴,以“泄露新大陆机密”为由逮捕金桐,让她死在巡司局。
这样大张旗鼓地杀死她,是为了让外人相信,牠们不屑用阴招。
因为吴凡手下实在太多学生,牠们不希望教授的死亡影响今后的研究。
所以吴凡必须“自杀”。
她死在金桐死后不久,是最好的时机。
而吴凡的死......
姬豪尔看向自己的义肢。
机械物体可操作的空间很大,吴凡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机械寄生。
那天她的机械臂忽然暴走,在监控下拿起笔插进喉管。
而喷溅的血液之所以有五条清晰的直线边缘,是因五指启动时射出的激光。
超高温激光在那一瞬间稍稍改变血液喷射路径,况且根本不会有人用心去查吴凡的死因。
除了她的学生助理。
所以那个女人也死了。
门外照进一束高强度亮光,一个安保人员询问是谁。
姬豪尔跳下凳子,打开实验室的门。
“咦?你是金教授的——”她止住话头,自然而然牵起姬豪尔的手,“怎么来这里了,快走。”
姬豪尔任由她牵着,走到拐角处开口问:“阿姨,实验大楼晚上有多少活人。”
安保看她是孩子,直接回答:“12人,剩下的都是智灵体。”
“有几个女人。”
“就我一个,还好牠们都不愿巡夜,要是牠们看到你偷偷来这儿,又要告状了。”
语气中有深深的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