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豪尔的海马体高度活跃，说明她能想起来所有事。
包括某些不能接受的记忆——在「时空蛹」时经历的一切。
如果是从前的姬豪尔，根本不可能产生“内耗”这种情绪。
那不是她的错，那只是一段恶意的捉弄。
可普通人呢？
某天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多么战无不胜，手刃无数仇人，却在某段时间，跪舔过仇人，甚至因此伤害可能成为革命同伴的人。
如今连正常生活都很难融入，要依靠她们的照顾。
那些对仇人的讨好、示爱，会像魔咒，牢牢占据当事人的大脑。
它时时刻刻都会提醒她，曾经做过多不堪的事。
姜枫咬住嘴唇，吞下眼泪。
想哭不是因为这件事，这件事姬豪尔谁都没说过，毕竟不重要。
姜枫担心她会产生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从此一蹶不振。
天才跌落神坛，抑郁自杀的事数不胜数。
此刻她们倒希望姬豪尔保持失忆状态。
“如果知道......”周绪一拳砸在墙上，“如果知道那群抑郁的女人会让她承受这些，当初说什么都不会管！
要死就让她们去死，都死了算完！现在这样，算什么......算什么！”
“周绪！”姚威制止了她的胡言乱语。
伊娃和顾耀鸿照顾潜艇上的孩子比较有心得，耐心充足。
她们蹲在床边，探头问姬豪尔：“会有哪里不舒服吗？”
姬豪尔温柔摇头：“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我，等我熟悉这些高科技操作，说不定就能回到从前了。”
伊娃往她嘴里塞了颗橘子味的硬糖：“这是基地的孩子给我的，不过日期有点久了，新的还没生产出来。”
“不会，很好吃。”
姬豪尔含混不清开口。
清新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暂时安抚了疲惫的大脑。
伊娃躲出去哭了。
顾耀鸿追了上去。
昏暗的墙角，伊娃哽咽：“她从前帮了我们那么多，现在她需要帮助，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陪着她就好了。”
“不是这样的，”伊娃泪眼婆娑，“我听到她的心声，她在痛哭，只是不愿让我们知道。”
顾耀鸿轻抚她的背：“她为什么哭？”
“她在心中责骂自己不堪、堕落、下贱，一切负面词汇，全部用到自己身上了。”
伊娃用手背蹭掉眼泪，“她在自弃。”
“......恢复方案有三类。”练习室内，所有人挤在一起聆听婧媪、娄娇、婋莺和戚炀连日赶出的方案。
今日宋妍和刘常婺以邀请姬豪尔观看基地新菜种为由，将她约出去了。
“基因重组需要切断新生的情感神经；异能重启可能引发永久脑损伤；至于第三种......”
婧媪压下喉咙泛起的苦味，“我们最先想到的「情感剥离手术」被驳回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咖啡。
今天想不过从仓库翻出来，没受潮，没过期，喝起来跟从前一样。
只是更苦了。
从喉咙到心脏再到小腹，苦得她想吐。
想起姬豪尔轰开联邦精神病院大门那天，站在车顶的背影。
嚣张跋扈，意气风发。
那时她不知恐惧为何物，一心只想救出殿后的周绪。
婧媪坐在娲子的副驾，探头瞄到她坚韧的背。
那时自己还没有恢复神志，以为才二十来岁。
心中想的是：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女人。
后来她一路看着，姬豪尔越来越强。
这已经不是主心骨的存在，是一面旗帜。
她的出现，意味着女人会颠覆世界。
就像女娲的子宫，孕育的是女性呐喊的回声。
姬豪尔，承载了女性夺回蓝星主导权的最大希望。
将她捧到这么高的位置，实在很不公平，但事实的确如此。
她的坠落，意味着许许多多以她为榜样和目标的女性，会一同坠落。
比如眼前这群孩子。
当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嘴上说着“我们能照顾姬豪尔”，实际上连最喜欢的蛛肉吃着都不香了。
婧媪确信，她们不会因此萎靡不振。
前进的道路总会遇到挫折和打击，或许某些时候还会全部推翻重来。
这群孩子的骨血同样蛰伏着千万来女性汇聚的雷霆。
但她们坚强，不代表不会难过。
年纪较小的「深鲸号」设计者苍龙，已经失去全部的灵感。
小小年纪的她竟然也会失眠，需要姜枫的安神汤才能入睡。
她说：“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姬豪尔那么强的人也会变成这样？”
她们不懂姬豪尔从前的强大才是万中无一的意外，现在的「普通」才是最正常的事。
她们只是爱她，不想她遭受这种无意义的打击。
爱能让人坚强，也能让人脆弱。
苍龙不幸中招。
从前在练习室玩射击游戏时，姬豪尔偶尔参加会，十分严厉毫不放水，孩子们从她手中逃出都跟去了几条命似的。
那也比现在压抑的氛围更让她们快乐。
苍龙感受到了不快乐，她短短的指头指着胸口：“这里难受，姬豪尔已经不会拿枪的正确姿势了。
不过我猜，她一定比我难受一万倍。”
这样的情绪会影响士气，一旦被影响，要付出数百倍努力才能恢复如初。
说不定还有孩子，会因此怀疑雌性原初的力量。
而这，正是雄人们最想看到的。
“嗯？”戚炀的魂体开始震颤，她和婧媪的思维惊奇同步了。
“这是牠们想看到的！”一人一魂同时呐喊。
她们脸上闪着狂热的光，就像玛利亚第一次发现镭和钋时一样兴奋。
“什么意思？”娄娇从莉迪亚身边站起身。
“基因锁，姬豪尔身上有一层人为加上的基因锁！”
戚炀又开始转圈，“快联系姚威和周绪，还有基地里所有的生物研究者。不，你们在这等她们，我亲自去基地找人！”
一道蓝光后她消失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潜艇人员。
女妭族和hER成员费解的目光看向婧媪，等待她的解释。
戚炀游荡在阿尔法上空，她从菜种培养基地到医院，跑了许多趟，也没找到姬豪尔。
根据她的量子态预测，心中顿感不妙。
“别傻，姬豪尔，”她喃喃，“牠们给你上了不止一道锁，牠们在害怕你们，千万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