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沉稳且有力,一下接着一下。
宋晏的心提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
来人果然是沈舟。
一身玄色的长衫,清冷的眉眼凛然不容冒犯,居高临下俯身睨视着他。
一颗石子打落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看着他的眼神充斥着鄙夷。
果然,这人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令人讨厌。
但出乎宋晏意料之外的事,沈舟竟然是自己单枪匹马来的,连个随从也没带。
他就不怕,算了。
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可以令他畏惧的?
宋晏苦笑,“世子,好久不见了。”
沈舟沉默了一瞬,“听说,你想见我?”
宋晏抬眸,嗓音阴冷地问道,“世子,可听过异世之魂?”
“你想说什么?”
宋晏看着他蹙起的眉心,突然生出了一丝诡异的快感。
“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上辈子的宋晏。”
见沈舟沉默,宋晏突然失控喊道,“世子,你以为我如何得知沈家军的作战方式。”
“因为,上辈子我分析过你们的行军图。”
“若不是天意弄人,我……”
沈舟淡淡打断了他的话,“别什么都怪老天,有时候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人蠢就多读书。”
宋晏闻言气急败坏,这已经是沈舟第二次骂他笨了。
他望着沈舟,这人不过是仗着出身比自己好,就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整日打架斗殴,如今竟也当上了将军,还娶了温宁那贱人。
对了,温宁?
宋晏望着他,露出怪笑道,“世子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自己打了胜仗,赢了我?”
沈舟皱眉,并不回应他。
宋晏继续说道,“但有一事,世子怕是不知道。”
“你的枕边人,温宁。她也是重生的呢!”
“世子可知,这温宁上辈子,就是我的妻子。”
“她前世心里只有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世子该不会以为那女人,是真心爱你的,她不过是看重你的身份罢了。”
“世子心心念念,宠爱有加的正妻,上辈子也是被我玩过的。”
“世子,这破鞋的滋味……”
宋晏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冷光闪过,他应声倒地。
“你……”
从刚才进来到现在,宋晏才真正看到他动了怒。
沈舟清冷的嗓音染上了骇人的杀意,“狗东西。”
“凭你,也配提她?”
宋晏来不及反驳,就咽了气。
沈舟吩咐底下的士兵进来给他收尸,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泛着冷光的匕首,旁边的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将军,这人……”
沈舟头也不抬,继续洗着手说道,“他身怀匕首,意图刺杀本将,已经被我反杀了。”
那士兵惊恐之余还是忍不住解释道,“此人通敌叛国,为了防止他自戕,入狱之前已经搜过身,确认无兵器在身的啊!”
沈舟闻言,停顿了一下,抬眸看着看守牢狱的士兵,语气难辨情绪。
“你当兵多久了?”
那士兵不知道沈舟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地回道。
“刚满半年。”
沈舟接过帕子擦了手,颔首说道,“经验不足,可以理解。”
“有些罪犯狡诈得很,瞒过你也是有可能的。”
“放心,你资历尚浅,这事不怪你,下次注意就好。”
看守牢狱的士兵闻言,感激地看着沈舟,传闻这位年轻的少年将军御下严格,若是底下的士兵犯了错,从不纵容。
今日一看,这不挺好说话的?
沈舟让人清理了宋晏的尸首,转头发现奉行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没忍住问道,“你觉得,若女子不爱一个男人,她会嫁给他吗?”
奉行想也不想直接说道,“别说女子,只要钱给到位,男子也可以。”
沈舟:“……”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他望着接近破晓的天色,脑海里浮现这段时日自己常做的梦来。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梦中的身影,就是温宁。
但令他最心疼难忍的,就是上辈子的温宁嫁给了宋晏。
上辈子的他,弄丢了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等到他再次听到温宁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徐渊来找他。
上辈子的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叶拉国赶出南疆。
等他回到上京的时候,徐渊来找他。
徐渊告诉他,温宁就是当年救下他的人。
当时的徐渊,已经查出了温宁的死因。
但他只是一介商人,而宋晏已经高中状元,且身居高位。
杀一个宋晏不难,难的是不留后患。
徐渊想到了沈舟,传闻他纨绔不堪,但徐渊却认为,能豁出性命保家卫国,能为挚友舍弃功名的人,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于是,他找到了沈舟,告诉了他玉佩真正的主人是温宁。
那时候的沈舟,已经查出了乔言心并非玉佩的主人。
玉佩的主人本就对他有恩,且在清风阁里,自己还对人家……
若不是当时南疆战事迫在眉睫,沈舟一定要把那女子找出来。
但纵使他远在南疆,也未有一日停下对这玉佩主人的寻找。
所以当徐渊拿着玉佩来告诉自己,这玉佩的主人有下落的时候,
沈舟欣喜若狂,连忙让徐渊带他去找温宁。
但徐渊面色悲戚,告诉他这玉佩是他外甥女的,而且他外甥女已经被人害死了。
当时的沈舟听到这话,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哪怕徐渊告诉他要从长计议,但他如何能忍?
徐渊不懂,在南疆战场上,天灾人祸,多少次他快撑不住了,但只要想到,上京还有他的小姑娘在等着他,他都咬牙坚持下来。
但你现在告诉他,温宁被人害死了。
他如何能忍?
他夜闯状元府,将宋晏从苏蓉床榻拉了出来,寒声问道。
“是你杀了她?”
宋晏欲狡辩,但沈舟已然听不进,瞬间了结了宋晏的性命。
沈舟给父母留书一封,字里行间都是对他们的歉意。
还不忘给太子也寄去一封信。
此身,未敢辜负国家山河,却对不住父母,也辜负了她。
如今心已死,再没有活下去的盼头,恳求日后太子能替他照看双亲。
然后,他登上了菩提寺的山顶,站在那日出征前他回头望见温宁的那一次处,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峡谷之巅,山气氤氲,幽深难测,少年身着玄衣,冷白的指尖紧紧握住玉佩,绝色苍白的容颜勾勒起温柔缱绻的笑意。
阿宁,莫怕。
这次,我来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