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前来进献岁贡的使臣抵达京都。
因着往年都是太子与太子妃一同接待,来使公主与太子妃相熟,点名要她接待。
太子妃再复荣宠,记恨着长公主给她使的绊子,竟是三言两语哄得前来求娶公主的使臣将主意打到了长公主身上。
宴会上,西月国使臣以十座城池与长公主做赌,进行三场比试。
长公主若是赢了,西月国双手奉上十座城池。
若是输了,便嫁与西月国王和亲,西月十座城池当作聘礼献给大渊。
第一场比武,长公主赢了来使皇子。
第二场比射,长公主本来胜券在握,却不知西月公主得了太子妃的指点,骑射突飞猛进,所用奇招令得长公主措手不及,败了一局。
一边一胜,如今只看第三场了。
这第三场,西月国使臣拿出的是一幅奇画,此画之所以奇,便在于它在春日能引蝶,在冬日能引蜂。
使臣要求,只要长公主在三日之内破解画之奥秘,这一局便算赢。
这一日,姜砚秋照旧在胡院长的院子里看看孩子们的字。
长公主带着画来寻胡院长。
“姜夫子,不知胡院长可在?”
姜砚秋作揖:“回长公主,院长有事出去了。”
长公主身边的人连忙发话:“夫子可知院长去了何处?”
姜砚秋:“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侍女有些着急。
长公主倒是淡定,看了看姜砚秋,“素闻姜夫子博学多才,不知可否帮本宫看一看这画有何蹊跷?”
姜砚秋了然,定是那幅可以招蜂引蝶的画。
“砚秋不才,但可一试。”
长公主抬手,身边的人立马将画送了上来。
姜砚秋将画展开,一股暗香从帛纸中飘出,只是味道极为细微,旁人定然是闻不到的。
“本宫请人查过,此画并未熏香,墨也只是寻常,不知为何日日引来蜜蜂?”
长公主不解,她请了一品阁的香料师傅帮忙破解,也没人看出什么。
都说水能掩去气味,可她甚至与清月一道用了茶水泼画,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才拿出来一会儿,跟着的蜜蜂又上来了,把长公主的人都惹恼了。
大冬日的聚来这么多蜜蜂,该不会是个邪物吧?
当然这话,谁也不敢说。
姜砚秋没有说话,进屋拿了烛火出来,然后将画置于火烛之上。
长公主的随侍急眼了:“姜夫子你要做什么!破坏了画作,是要我们殿下认输吗!”
“放心,不会有半点损坏。”姜砚秋低头看着被火烤着的画作,帛纸微微发热,细细的纹路浅浅而现,不过片刻,馥郁幽香飘逸而出,院子里瞬间响起一阵“嗡嗡嗡”。
“真的藏了香!”长公主大喜:“先生可知如何破解这幽香?”
“浸水即可。”
“不行,本宫试过茶水,毫无反应。”
姜砚秋吹了火烛,将画卷起,“听闻公主府上有天然热汤泉,将画浸水面,待香气散尽再收起来烤干即可。记得关好门窗。”
“原来如此,多谢先生赐教,不知先生从何得知此法?”
“《墨老奇谈》。”
“原来是出自失传的墨说,今日多谢先生解围,改日本宫定要重赏。”
长公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二日,小郡主嬉水,无意间解了奇画,助长公主赢了十座城池的美谈在京都传开了。
皇上重赏,百官称赞。
百姓都在笑使臣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是奉小郡主乃大渊福星。
璃王府的两个小不点原本被奉为大渊的福星,是皇帝的开心果,却因为郡主,一时备受冷落。
宫中的孩子才三岁就早熟多思,又受宫人挑唆,前去找小郡主麻烦,争执间三人皆落了水。
被救上来之后,小郡主年长些,受了风寒,落下寒症,倒是没有大事。
但是两个小的,差点溺毙,好不容易救过来了,夜间又起高热,双双烧成痴儿。
皇帝震怒,长公主也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好死不死地,又查到太子妃头上。
原来是使臣一事,太子妃计划落空,将怒气撒在小郡主身上。
又因璃王妃时常嘲讽她生不出孩子,便使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残害皇家子嗣,太子妃当即被打入天牢。
太子求情无果,差点儿被废了太子之位。
穆国夫人听说此事,当场昏厥,太医来时,她已中风不治。
当天夜里。
姜砚秋与沈黎一同潜入天牢。
太子妃蜷缩在角落里,一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了。
她面露惊恐,“你是谁?”
姜砚秋步步靠近,拿下脸上面巾,邪魅一笑:“我是索命厉鬼。”
视线昏暗,她邪笑如鬼魅,太子妃一下子就失了魂。
“啊啊——”,太子妃惊吓得双手乱舞,“不是我,是太子,都是太子,三婶,不是我,是太子看上你的宝库,都是太子干的……”
“啪!”姜砚秋抬手重重一掌打在她的脸上。
太子妃吃痛,却也从惊魂中醒来:“你的手有温度!你不是鬼!你到底是谁?!”
“啪!”姜砚秋又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另一侧脸上。
“大姐姐还真是健忘,连我是谁都不记得呢。哦不,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大姐姐呢。
你是赵若瑜,是赵将军的私生女。嘶,比妾生子还要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呢,我可真是替你悲哀。”
太子妃脸上变幻莫测,“谭真真!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难怪,难怪长公主可以解开那幅画,什么小郡主福星,都是你在背后使得诡计!”
难怪,难怪从冬日宴开始,她就没过过一个安稳日子。
“东宫的火,是不是也是你放的?”
姜砚秋冷笑:“你还是这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太子妃一噎:“你怎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如此恶毒!竟然利用我杀害三个孩子。你真的是真真吗?”
姜砚秋怒极反笑:“呵呵,我预判了你的预判就是恶毒了?你和萧氏联手将我们谭家赶尽杀绝就不是大逆不道了吗?”
“都是他们自找的,我们明明有才有学,为何要龟缩一处,屈于人下!我爹爹满腹经纶,老爷子却死活不让他赶考,还将我们一家子除族了。既然都将我们除名了,你们与我何干!”太子妃谭瑛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姜砚秋却是有些意外:“你说你们一家早被阿爷逐出家族?”
当初她要寻族谱除谭瑛姓名之时,才发觉她空间的那些都并非现在的族谱,所以她还不知这事。
太子妃笑而不答,“原来你还不知啊。”
姜砚秋眸中尽是风暴,伸手扣住她的咽喉:“族谱在哪儿?”
太子妃又惊又怒,“你敢杀我?这可是天牢!”
姜砚秋手中力道加紧:“璃王府的两位小主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太子妃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谢罪。”
“你……死了?”太子妃此时才露出惊惧,“放开我,族谱在祖母手中。”
姜砚秋睫毛闪了一下,又问:“你既然与谭家没有关系了,罪名怎么还会落在谭家头上?到底为何要害得谭家满门?”
太子妃脸色憋得涨红,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谭真真这个病秧子何时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与太子情投意合,可是皇家忌惮谭家,太子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个置之死地换你生!”姜砚秋一甩,把她撞到了墙上。
“咚!”鲜血从太子妃额上渗出,她抬手一抹,满是愤怒:“待本宫出了这天牢,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你竟还妄想出去。太子自身难保……你不会是在等你的好祖母再来保你吧?不妨告诉你,她一听说你出了事,急得中风了,太医说无药可治,只能躺着,口不能言,食不能咽,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好活了。”
姜砚秋张口说着冰冷无度的话语,一张白皙的脸在夜里亮得发光,太子妃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恶鬼,你不是二妹妹!二妹妹天真无邪,绝不是你这样的!”
“你不是二妹妹,二妹妹顽劣,学习差,你不是二妹妹,二妹妹只会玩几块木头,根本不会弹琴……”
“啪!”姜砚秋又一巴掌拍了过去,“赵若瑜,别给我装傻,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一枚女官印,赫然出现在太子妃眼前。
“侯爵印鉴?”
“没错,女侯爵的印鉴。皇帝亲自颁旨赐下的女侯印鉴,看吧,不是女子不能为,而是你不配。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孽障不配!”
“我不配?”噗呲——,一口热血从太子妃喉中喷出。
曾经引以为豪的骄傲瞬间落地,砰然碎裂。
沈黎进来,轻声提醒:“有人来了。”
姜砚秋收起印鉴,起身出去。
沈黎伸手点了太子妃的哑穴,闪身出去。
“赵若瑜,我要你去死!”
“赵若瑜,我要杀了你为我的孩儿报仇!”
来人是璃王妃。
丧子失去理智的璃王妃,与此刻崩溃疯魔的太子妃相互争执,双双死于刀口。
姜砚秋与沈黎离去。
“奇怪,不是高热已退?怎么就死了?”姜砚秋疑惑,方才在牢中不过是诈太子妃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沈黎:“是璃王干的,他早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昔日因为皇帝宠爱那两孩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成了痴儿,他觉得养着就成了璃王府的笑话。”
二人又趁着夜色,去了穆国公府。
“咚咚咚。”
老夫人听见床头响声,幽幽醒来。
“祖母,好久不见。”
老夫人同样惊恐,“啊啊啊……”
“祖母别急,真真知道,你老中风了,说不了话。”
“啊啊啊……”
“我知道,祖母一定是想我爹爹了吧,阿爹这么孝顺你,一定也想你了。”
“啊啊啊……”
“祖母想知道阿爹是怎么离开我的吗?”
“啊啊啊……”
“被差役一鞭,一鞭,活活打死的。”
“啊啊啊……”
“祖母你知道阿爹流了多少血吗?你一定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呢,一个人身上的血可以流那么多那么多。”
“啊啊啊……”
“你们在云安街吃香的喝辣的时候,三堂哥被衙差打残,跌落悬崖,死无全尸。大伯娘丧子心痛,也下去了。”
“大伯、大堂嫂、二堂兄、二堂嫂被黑衣人一剑穿心,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也都死于非命。”
“啊啊啊……”
“祖母,你是怎么心安理得享受这荣华富贵的?”
“啊啊啊……”
“别说你没办法,你不是有族谱吗,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床上的人一怔。
姜砚秋笑了:“你果然知道,你果然最爱自己,说什么最宠爱我阿爹,到头来害死他的人就是你,就是你这个亲娘!你可真是全天下最恶心的娘了!我替我阿爹感到羞耻!”
“啊啊啊……”
口水顺着她口角流了出来,直看得姜砚秋频频皱眉。
“别啊了,真的很难听,把族谱交出来,你这么恶心的人,不配拥有我谭家任何东西。”
“啊啊啊……”
“哦,对了,我代表我谭家休弃你这个恶毒妇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将你的功绩书写在我谭家的耻辱本上,叫我谭家后人永永远远地记住你的虚伪嘴脸。”
以后会不会做这个无聊的事情她不知道,但现在她只想多扎几下这个老太婆的心窝子,谁让她当初动不动就要以休妻的名头威胁阿娘呢!
“啊啊啊啊啊……”
“算了,我自己找吧,我看你这里还有不少我娘的东西,你放心我一定收拾干净,一个也不给你留。”
姜砚秋拿出一包药粉,打开倒入她的嘴里,还好心地提醒:“好好到梦里给我爹娘忏悔去吧!”
让你一闭眼就能看见子孙后代,一个个满身是血地找你索命,看你还能否入睡。
姜砚秋找出想要的东西后,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甚是疲惫无力。
没有报仇后的快感,只有无边无尽的疼痛,快要将她淹没。
生生地瞪着眼睛到天明,一夜无眠。
次日,天光乍亮,难得的好天气。
她起来沐浴,泡了一壶茶。
接下来,该轮到萧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