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肃眼睁睁看着。
痴儿身上白色的宽大寝袍,在月下被风吹着舒展开来,宛若蝶翼。她姿态优美地——
站在结了冰的荷花池边。
李怀肃清楚,眼前的池水有多深,有多冷。
若是掉下去……
孩子怕是保不住!
瞬间,李怀肃只觉凉意顺着脚底,直接攀上天灵盖,整个人宛如被冻住一般。
他看向痴儿,“痴儿,下来,四四哥哥求你。”
冷玥也跟着劝道:“痴儿别闹,你这样,你四四哥哥会难过。”
痴儿不语。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眼前结冰的池塘。
寒气直扑面目。
她不愿再看李怀肃,一眼都不愿。
她真的生他的气了!是真的!
她刚才那么怕,那么着急,四四哥哥却不理她。哼!她也要让四四哥哥着急,最好急死他!
“痴儿,别……”
李怀肃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哀求。
可他越是这样,痴儿心中就越是被那小小的报复的快感,一整个笼罩。
她今天,非得好好欺负四四哥哥不可,让他后悔,让他记住!
只欺负一下,不会出什么事的!
痴儿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闭上眼睛,身子径直朝身前的池水中倒去!
“痴儿!”
李怀肃阻拦不及。
却见,凝华真人身形快若鬼魅,一闪就都了痴儿身后。
老道长抬手,在痴儿后颈上某处只是轻轻一敲。
李怀肃眼睁睁看着痴儿身子一下子被抽了脊椎似得,瘫软了下去。
被凝华道长从身后一把揽住。
终于是……化险为夷。
李怀肃按住胸口,片刻后,弯下腰去痛声大咳。
直到冷玥来了他身边,手指按住胸前膻中穴,以特殊指法点按,方才止住李怀肃咳嗽。
三人将云媞送回房中。
今晚李怀肃特意交代了,无论听到何种声响,都不许下人近前。连来福和花嬷也远远地打发了去。
故而偌大一个太子妃的院子,静得有些怕人。
冷玥点起房内灯烛。
凝华真人道了声“得罪”,伸手掐住云媞中指指跟,闭目冥思。
好一会儿,凝华松了手,点点头:“好了。”
“什么?”李怀肃一愣。
凝华解释道,“患了离魂症的人,手指能摸出有两道脉。如今,太子妃只余了一道脉,想是太子妃到底有福气,因祸得福,竟就这么好了。”
李怀肃只觉不可思议。
痴儿……就这么消失了?
他尚有些茫然:“怎会如此?”
毕竟,刚才那一幕,怎么看,都更像是……失控。
一旁冷玥轻笑一声,劝慰道:“太子殿下不用忧心。道长说得有理。”
“为何?”
“只因那……那‘痴儿’,刚才心生忧惧,怕是已经起了遁走的念头。恰在她这念头最盛的时候,道长出现,截断了她生机。故而她就此离去,也是可能的。”冷玥淡笑了一声,“更何况,不才刚才也对这痴儿多番开导,想必她也明白,自己多余……”
这么说,痴儿是……彻底消失,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及李怀肃多想。
冷玥:“恭喜殿下,就此解决大患。”
他面上是温和的笑意,“太子妃腹中胎儿强健,有不才和道长保着,将来毕是无虞。”
好半晌后。
“知道了。”李怀肃声音中略带着些嘶哑,“多谢二位,二位请去休息吧。孤再陪一陪太子妃。”
这一夜,李怀肃一个人守在云媞身边,说了一整夜的,“对不起”。
到第二日,德昭帝宣召李怀肃觐见。
云媞还未醒。
凝华真人、冷玥都来看过,都说云媞是昨夜累着了,睡饱了自然会醒。让李怀肃不要担心。
德昭帝宣召,李怀肃整理衣冠,正准备入宫。
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唤了花嬷近前:“父皇宣孤,八成是与南疆战事有关。待太子妃醒了,就叫她去……把秦氏放出来吧。”
一旁,来福撇嘴,满脸不忿。
花嬷略一沉吟,“老奴说句僭越的话,秦氏的事,太子妃口中说不在乎,心中怕多少有些芥蒂。如今太子妃正是需要养着身子的时候,老奴以为,不宜叫她去见那秦氏,不若……还是太子口谕,放出来,叫她老老实实的,也就是了。”
李怀肃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秦氏蛮横,脑子又不好使。
万一冲撞了云媞,就不好了。
沉吟片刻,李怀肃:“好。孤先去把她放出来。”
这样,待会儿的德昭帝要是问到,也好说。
李怀肃走后,来福嘟着嘴来到花嬷身边,“嬷嬷,那个秦氏那么欺负我家小姐,这才禁足几日,就要放出来。真是气人!”
“当着太子妃的面儿可不能这么说!”花嬷忙厉声喝止,“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得有容人之量。再说,秦家打了胜仗回来,皇上必有表彰,再关着秦氏,不是那么回事。”
道理来福都明白,可心中到底不甘。
她哼哼唧唧地,“一个秦氏,一个牧云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倒霉,倒大霉!”
若是老天不叫她们倒大霉,那她就亲自去!
反正不能让这两个贱人好过!
另一边。
李怀肃行到了秦氏院中,令人开门。
不过被上了几日,秦若兰却觉,再见到李怀肃,恍若隔世的模样。
她双眼被骤然洞开的门外射进来的日光,刺得泛起了泪意。
秦若兰含泪带笑,“太子哥哥,兰儿知错了!”
李怀肃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秦若兰,皱眉,“你瘦了好些。”
秦佑川怕是,也看得出来。
秦若兰以为是太子关心,心中激荡出暖意,“兰儿……委屈……”
李怀肃眉头紧皱。
这个秦若兰,比他想的还要又倔又蠢,到如今,居然还不知错。
以后……远着点她,就是了。
李怀肃:“孤如今提早放你出来。你往后勿要舞到太子妃眼前,惹她烦心!”
太子妃……
这三个字激起的尖锐恨意,重重地刺了一下秦若兰心口。
她答应着低下头去,眼中却掩不住的恨意。
她已让小丫鬟璎珞把自己的信递回了娘家。太子如今放自己出来,定是因为爹和哥哥看了她的信,向太子施压,方有了如今她这一番天地。
想着,秦若兰试探道:“兰儿想家,不知何时能回门……”
李怀肃顿了顿,“就这几日吧。”
等秦佑川班师回朝,他少不得要陪秦若兰回家看看,彰显皇室对秦家的爱重。
越想,李怀肃越觉心烦。
他拂袖:“孤还有事。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