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原本喧闹嘈杂的小镇逐渐褪去了白日里的繁华与热闹,慢慢地沉浸在了一片静谧祥和的氛围当中。
“梆梆梆……”清脆而有节奏的梆子声刚刚响过,紧接着便传来了那熟悉且苍老的更夫嗓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哟——”这句提醒语在这宁静的夏夜中悠悠地传开,仿佛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些原本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尚未完全入睡的人们,听到这声音后一下子又被惊醒过来。
此时,在茹月所住房间的门前,悄然响起了风影刻意压低的声音:“姑娘,三更天已到,可以出发啦。”
随着他话音落下,房门随即应声响动,缓缓打开,只见茹月身着一袭黑色的劲装,英姿飒爽地出现在了风影面前。
她那头如瀑布般垂落的长发此刻仅仅在脑后束起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往日的柔美之态尽数遮掩,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英气逼人。
“好,那就走吧!”茹月简短地回应道。
风影带着茹月身形一闪,率先从窗口轻盈地一跃而下。
茹月见状,深吸一口气,尽管平日里看多了这些江湖高手们在空中高来低往、飞檐走壁,但就在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茹月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她心中不禁暗自抱怨起来,这轻功什么的果然还是尽量少碰为妙啊!要知道,自己既不晕车也不晕船,却偏偏对这轻功实在难以适应,她真的晕庆功啊。
黑暗之中,暗二与暗四如同鬼魅一般紧紧跟随着前方的身影,他们身形如电,飞速朝着紫云山庄疾驰而去。
短短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风影已然带着茹月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紫云山庄那扇紧闭的庄门前。
这座山庄平日里便是门可罗雀、人迹罕至之地,更何况此刻正值夜深人静的三更半夜时分?四周一片死寂,仿佛连虫鸣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是否仅仅只是心理作祟,当茹月双脚刚刚踏上这片土地时,一股莫名的寒意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衣物,试图抵御这股突如其来的寒冷,“进去吧!”
风影白天的时候已经来过了这里,对于庄内的路径布局也算略知一二,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她带着茹月纵身一跃,轻松跳过那高耸入云的大门,然后脚步不停地七万八绕着穿过曲折迂回的小径,最终来到了位于庄子后院一处用来堆放杂物的简陋房屋前。
“我家主子来了,你们出来吧!”风影压低嗓音,冷冷地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房门缓缓从里面被推开,两道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其中女子手中还牵着一个年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由于夜色太过昏暗,根本无法看清这个孩子的真实面容以及确切性别。
茹月满心疑惑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风影,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探寻之意。
“你们不是要见我家主子吗?现在可以说了吗?”风影向来直率坦荡,对于这人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行为甚是反感,自然也就懒得与他们周旋客套。
只见那女子用略显粗嘎的嗓音说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就请进来坐吧,故事有点长,这天黑露重的,可千万别把姑娘给冻着了。”
茹月也不拖泥带水,点头应允了她的请求,一行人鱼贯而入走进了这间屋子。
刚一进屋,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便默默地走到桌前,轻轻点燃了桌上的油灯。随着昏黄的灯光逐渐亮起,屋内的景象也终于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茹月定睛一看,发现这屋子果然如先前猜测那般,乃是由一间杂物房改造而成。室内布置极为简陋,除了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以及几把破旧不堪的椅子之外,再无其他像样的摆设。而且那张所谓的床,竟然只是几块简单拼凑在一起的木板搭建而成。
“姑娘随意坐吧,我这里实在是太过寒酸,没什么能够好好招待贵客的东西,还望姑娘多多担待啊。”说话间,那女子小心翼翼地在其中一把椅子边上侧身坐下。
看她的样子,似乎早已习惯了身为仆婢的身份地位,就连与人交谈时都不敢挺直身子端坐于椅上。然而,还未等茹月开口发问,那女子便自顾自地讲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雅香楼的花魁娘子凝霜,本是艳冠群芳、倾国倾城之人。然而命运弄人,在尚未被赎身之前,就已怀上了永宁郡王世子的骨肉。那世子也算有些情意,深知自己乃是凝霜的入幕之宾,便不惜花费重金将其赎出。
怎奈这世子妃并非良善之辈,不仅生性善妒且嚣张跋扈,更重要的是,其娘家是郑国公府,势力庞大,背景深厚。世子心中自是忌惮万分,一则害怕世子妃知晓此事后会大肆闹腾;二则担忧凝霜母子二人遭世子妃毒手迫害。于是,他只得暗中将凝霜安置于这座偏僻的庄子之中。
时隔半年,凝霜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未曾想凝霜还没出月子,永宁郡王世子在紫云山庄养外室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风声,传到了世子妃耳中。那世子妃闻风而动,气势汹汹地打上了门来。
面对此景,凝霜心急如焚,但仍保持着一丝冷静。她当机立断,吩咐奴婢赶紧带着孩子躲藏起来。而后,凝霜强撑着产后极度虚弱的身躯,前去拜见世子妃。
谁料,那世子妃与一众随从不问青红皂白,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将凝霜狠狠按倒在地,便是令人胆寒的棍棒交加。
可怜这娇弱的凝霜,才刚刚经历过分娩之苦,又怎能承受这般残忍暴虐的毒打?
而此时的世子,因事外出未归,对庄子内发生之事一无所知。待到他闻讯匆忙赶回时,一切都已然太晚……凝霜终是没能挺过这场劫难,含恨离开了人世。
那世子妃心狠手辣,将人活活打死还不算,她竟指使手下众多仆婢四散开来,妄图搜查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万幸的是,聪慧过人的凝霜此前果断回绝了世子的美意,并未在庄子里增添任何奴仆下人。平日里,仅有她与大庆二人贴身侍奉左右,即便是小公子呱呱坠地之时,也全靠她们主仆二人亲力亲为地照料着孩子,绝不敢轻易托付于他人之手。正因如此,那世子妃纵使挖地三尺,也未能探寻到孩子的半点行踪。
待到世子心急如焚地赶回时,一切都已为时过晚。
曾经温馨的居所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徒留下凝霜冰冷的尸首。
世子连心爱的女子都无力保护周全,又怎能护住这幼小无辜的孩儿呢?
这可是凝霜在世上唯一难以割舍的血脉啊!她宁可自己受尽千辛万苦,也决不容许孩子遭受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故而始终不敢将孩子交还予永宁郡王世子。
这些年里,听说世子依旧在暗中寻觅孩子的下落,但他们主仆几个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无处容身。由于惧怕暴露行迹,更是不敢在众人面前露面,无奈之下,只得藏身于此,佯装鬼魂吓人,方才有了这一处勉强能够安身立命之所。
“你们要见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茹月毫不拖泥带水,单刀直入地问道。
她心心念念的唯有顺利买下这座庄子,至于为人伸张正义、打抱不平之类的事情,她可是从未有过这般念头。
毕竟,与武安侯府之间的纠葛尚未厘清,她可不想再招惹上永宁郡王这样的强敌。否则,岂不是给自己平白无故增添更多麻烦?
那名女子突然间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茹月面前。她面容憔悴不堪,仿佛历经了无数沧桑磨难,整个人看上去形如枯木,毫无生气可言。尤其是那双眸子,宛如一潭死水般死寂沉沉,令人心生怜悯。
“姑娘啊!我深知您必定会买下这座庄子。想当年,奴婢和大庆这条贱命皆是凝霜小姐所救,此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定要报答这份恩情。如今,奴婢斗胆恳请姑娘能够出手相助,帮我们除掉永宁郡王世子妃。只要姑娘肯答应帮忙,凝霜小姐生前留下的所有财宝,以及奴婢和大庆的性命,便统统归属于姑娘您了。”话音未落,那女子已然重重地将额头叩向地面,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
站在一旁的名叫大庆的男子始终一言不发,但他也紧跟着女子一同跪地磕头,动作整齐划一,显得极为虔诚。
那个孩子则怯生生地站立在一旁,瞪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周遭众人的一举一动。瞧那模样,想必这些年来已经被调教得颇为懂事,知晓如何察言观色、洞察人情冷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