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刚辨认到最后一个字,门外传来脚步声,从门口一间间敲门,“连~城?”
是刚才叫住她的女服务员,外国人发不准华夏字音,喊了一声后,‘连城’,去掉城字,只有一个“连~”
“连~”
连城快速撕碎纸条,应了一声。
女服务员脚步声靠近。
她摁下冲水键,看着纸屑被水流卷走,一张不剩后,推门出去,“有事吗?”
女服务员正巧停在门口,门板猝不及防打开,吓了她一跳,连拍胸口,“omG,omG,你的丈夫担心你是否有不便。”
连城歉意,“抱歉,是我不小心。没有什么不便,非常顺利。”
她洗手出门,梁朝肃就等在外面。
店里灯光灼亮,偏橘黄色,一束光影正巧从他头顶笼下,立体凌厉的五官落下浅浅的阴影,即便穿着羽绒服,依旧威严矜贵,派头十足。
在路边这种连锁快餐店里,他风华夺目的格格不入。
连城直面迎上,“订餐了吗?”
梁朝肃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拇指食指一捏,像oK,剩余三根手指翘的格外开,又不像。
“非常顺利。”
连城回头,“你让服务员监视我?”
梁朝肃迈步到她面前,裹住她手,水迹未干,凉凉的湿滑,“你去太久了。”
连城抽手,“你告诉她,你是我丈夫?”
梁朝肃目光在她面孔流连,“你不愿意?”
连城仰头注视他,她肤色冷白,快餐店这种干枯迷离的橘色灯光下,暖得不真实,也平静得不真实,“你会吗?”
连城转身离开。
来到冰岛后,戒指、天涯海角、丈夫,就算画饼,也已经超出范畴,仿佛要直白明示了,梁朝肃准备娶她。
特别是在怀孕心知肚明的当下。
他万分纵容宠溺,薅头发,不理不睬,回呛他,他统统照单全收。
像是为了这个孩子,他愿意退让娶她,让她重回十八岁以前的日子,让这四年一笔勾销。
从豪门千金到豪门阔太,他这四年励旰图治,奠定的地位风光,与她共有。
多么美好宏大的前景。纸迷金醉,万千浮华,世界性的顶级资源,她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连城拉开车门,坐上副驾,手指止不住地哆嗦,几番扣不上安全带。
可他凭什么。
凭什么认为女人是拜金肤浅的虚荣生物。爱恨由权势,权势够大,就能忘却对方给予的艰难苦恨,毫无芥蒂感恩戴德,与他和乐美满,养育孩子。
再有,她又不愚蠢,且不提梁家内部反应如何激烈。只说外界,顾星渊实例在前,高楼一夜倾塌,人家情比金坚,并不在乎。
那梁朝肃呢?
以他四年来所作所为,会为了她放弃权势,名利,富贵?
简直是狗屁不通的悖论,痴人说梦。
说到底还是为了孩子,她两次坚决离开,抗拒之大,应该出乎他意料,让他觉得棘手,所以他这次步步退让,饼越画越大,越大越圆,只为稳住她。
连城垂头耷脑,想刚才老鬼的纸条。梁父老辣,做事从不冒进,马上加派人手带她回国,只能说明他即将查实她怀孕证据。
他查实,梁朝肃也就彻底确定。
届时,还会跟她演心照不宣吗?看管她的人是不是更严密,老鬼能找到机会吗?她能有机会吗?
还是她假意认命,听话一点,表现出对结婚的向往,以放松他警惕。
连城心中乱七八糟,纷乱无头,并未注意车外的动向。
……………………
梁朝肃谢绝服务员打包的提议,示意送给临窗坐位的流浪汉。
他阔步出门,那位佣兵队长下车,迎上他,附耳几句。
梁朝肃面上神情分明不变,又无端地沉肃了一些。
一路沉默。
连城回到别墅,困倦疲乏,眼睛都睁不开。
只想上楼洗漱,直接睡下。
梁朝肃叫住她,“外面快餐不干净,正好新换的厨师到了,你垫点夜宵再睡。”
自租下别墅,一日三餐都是佣兵照管。他们长年在外,有几个人厨艺非常不错,法餐,英餐,意大利,梁朝肃没到前,连城顿顿轮换,也算吃遍欧洲。
梁朝肃到之后,比她挑剔,立即派人找厨师,可这座小镇并非旅游名点,会做华夏菜的厨师少,口味正宗的就更少了。
梁朝肃找到一个,换一个,算下来,这已经是第四位。
连城如今味觉丧失,吃什么都是啃木头,不想在营养摄取足够的情况下,为难自己。
“我不饿。”
“雪地撒欢那么久,运动消耗你不饿?”
连城立在楼梯上,借着地势,居高临下注视他。
他微仰着头,一楼灼亮的灯光笼罩在他脸上,眉宇浓黑,眼睛明亮幽深,眼底恍惚被光影汇聚了温柔。
连城神态也柔缓,“吃什么?”
“虾仁蛋羹,红豆粥。”
连城下楼,越过他,在餐桌边坐好,“红豆不好煮,厨师下午就来了吗?”
她轻声细语,不算温柔,姿态落落大方。眉眼不含笑,在灯火中一片细腻纯真,朦胧安定的氛围。
梁朝肃凝目看几息,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从进门起,佣兵们四散消失。连城知道他们会分批在别墅四周值夜,但警惕应该不高。
毕竟不是预防带刀枪武器的正经敌人,只是‘保护’她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以防她出去遇到危险。
倘若,梁父的人找来这里,两方起冲突,她乘乱离开,机会能有几分?
新来的女厨师,年纪不大,先送上来一碗蛋羹。
连城心事重重,没多打量,闷头塞完。红豆粥上的时候,她如何也吃不下。
“你饿吗?”她把粥推到梁朝肃手边,“夜晚雪地开车,集中精神也耗神。”
梁朝肃今晚格外爱凝视她,目光久久定格在她脸上。按以往经验,这种目光是他爆发前兆。
连城心里一咯噔,手心登时冒汗了。
“上楼先睡。”他说。
连城惊怔缓过,转身离开。
梁朝肃进房间时,连城开着灯,已经睡着了。
夜色太深,周围太静,灯光熏黄柔和,流淌在床头。她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蜷缩的睡姿,被子遮住口鼻,只露一双酣睡的眉眼,在光影中清澈又柔美。
梁朝肃撩开她勾上脸颊的一缕发丝,手掌贴上她脸颊,无声无息,他整个人亦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