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作坊每日能出一百套毛衣裤,作为挂名东家的江六,也分到了两套,送给了爷爷奶奶。
买是舍不得买的,这玩意儿卖到上京要上百两银子,北边边境处拿走的货,比繁华的都城还多。
一套轻薄保暖的毛衣裤,可以换两车羊毛,小羊羔子和马驹也能换来不少,比换粮换盐更让他们疯狂。
北境外的气候严寒,常年积雪不易融化,部族分布散,自从在边境处开了羊毛贸易集市,引出来不少藏在山脉深处的人。
“这啥毛啊?”
“马尾巴吗?但好像更软些。”
“咋这么白净呢,洗过的吧……”
“不是啊,你看这黑毛也很长,都快赶上我胳膊长了。”
“那这毛换的亏不亏啊?可能很贵吧。”
运送北境羊毛的船来了,把货物送到九河村,要拿走成套的毛衣裤,顺便上江家买腌菜和蕉芋粉魔芋粉。
工坊的人好奇的问,这是啥东西的毛,摸着挺软的,但这么长,他们还是头回见到,比驼毛还要长。
押船的官兵解释道:“是羊毛,但他们养的羊有点不同,这羊还是山脉里边儿的神兽来着。”
第一次有人拿来长羊毛,他们也觉得很怪异,以为是用其他动物的毛来骗人,就没给他换。
那人刚开始听不明白什么意思,收羊毛的人拉了头羊给他看,只收羊毛,其他野物的毛不要,皮货倒是可以收。
没过两日,那人带着长毛羊来了,他的羊不卖,但是可以卖掉羊毛,那羊的毛长的都垂地了,剪一头羊就有一筐的毛。
已经卖了几回羊毛的境外人,告诉收羊毛的人,那羊长在更冷更高的山上,它们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还能像马一样载人。
他们部落之间换长毛羊也不便宜,十头羊才能换一头,这羊下崽子厉害,只要能生下就能活,产的奶也好喝。
这样一听这长毛羊确实不错,最后决定五头羊的毛就能换一套衣物,那换羊毛的人连连点头,问旧的羊毛要不要?
长毛羊每年都得剃毛,毛太长了不利于它们走斜坡翻山,他们攒下的毛就直接塞入衣服里,或者等羊死了扒皮做衣,没夏朝人那么精细,还把毛给做成了衣裳。
这次带入关的羊毛,大部分都是旧毛,新毛也有不少,那人说现在太冷了,不敢给剃太短,怕羊会冻死,等夏季化冰时,可以再剃长些。
作坊的人不敢动这些毛,只能让人去找江六,得让人先看看这毛能不能织成细线。
羊毛线有粗织和细织,可以贴身穿的就用最短最软的羊绒织线,这种卖价更高,一套衣物成型最少也要三道工序。
作坊里的分区是按照羊毛线的流程划分,洗毛烘干—褪色染色—织线—制衣,制衣坊里有分了几个区域,都是嘴很严实的人。
近来这羊毛衣裤卖的很好,江六又整出了羊毛外衣,这就比较考验手艺了,制衣的工具是改了又改,来的都是老木匠。
刚好押送货物的官兵也要去江家,就跟着一块去,押货虽然辛苦,但对他们来说这活儿好,每次都有大惊喜等着,带回去奖赏不会少。
江六这两天又和水泥浆子杠上了,小朱帮忙买的书,里头的东西太复杂,他都不敢带回来,只能自己做了记录,回来慢慢试验。
听见有作坊的人找他,江六熄灭了炉火,一般都是有要事儿他们才会上门,耽搁的时间不会短。
见人出来,小五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他是第一次和江六见面。
“哦,长羊毛?我没听说过,走去试试看。”寻古味的长羊毛也没那么长,都赶上壮汉的手臂了,到底是啥羊那么厉害。
见小五愣神盯着自己,江六回以微笑:“这位是新来的官爷吧?有什么事儿吗?”
虽然不知这人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但江六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不像是有恶意,只是探究的味儿很浓。
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打量,但这人的目光似是要把人看穿。
小五笑着掩饰:“无事,只是感慨小东家竟然真的年岁这么小。”
几大边境都和这人有来往,静安城是武安亲王的地盘,想来这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等人走后,小五想了很久,让其他人去下货单,自己骑马去了水军大营。
长羊毛遇水会变的更柔软,本就是黑白两种毛色,都不需要再染色,江六试着扯了扯,发现它们的韧劲很足。
最细的羊毛线是三股织,如果是这线可以试试两股,跟着工人们一同织线,想看这长羊毛做出来的衣物有何不同。
直到天黑,终于出了一件毛衣,看见那衣物时,大家都忍不住皱眉:“这也太费线了,怎会如此?”
两股线应该更省才对,为什么织成衣物,反而要比其他羊毛衣多三成,木架子也没出问题啊。
江六也搞不清楚,拎着衣服看了起来,用线多这衣服就重,织出来的确实很厚实,但这成本太高了。
上百两的银子本来就高,这要再高三成,除了贵族谁还买得起……
“啧。”江六忍不住龇牙,今天是要给六哥出难题啊。
羊毛是好毛毋庸置疑,制衣木架也没问题,流程也没问题,那就是成品的问题?
“难道它不该做成衣裳?”江六喃喃自语,没发觉眼前多了几人。
屋内点起了大火把和油灯,每日作坊都是灯火通明,上头下了命令,得提高出货量,作坊做工的人又来了一波。
众人见这小郎被那衣服勾走了心神,没发觉到上官们到来,有心想提醒他,但被人制止了。
赵昭找了个板凳坐下,其余人也跟着坐下,不打扰这人想事儿,黑毛衣在油灯下泛着亮光,吸引着人的目光。
使劲扯了扯衣服,衣服纹丝不动,之前的柔软韧劲全无,江六神色凝重起来想了很久,他不喜用发带束发,披发又不适合干活儿,头上带着锋利的黑木簪。
最终拔下木簪对着这衣服划了下去,发出了吱吱响声。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呼吸都轻了几分,这声儿他们可太耳熟了,似是回到了那人声沸腾的战场,耳边的刀剑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