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听见那边儿大笑,和二媳妇儿假意抱怨:“你看看,他一回家来就吵的人耳朵疼。”
纪淑燕不点破婆婆吃味儿了,只附和道:“就是,上辈子指不定是只鸟,每日都叽叽喳喳的不停歇。”
后院儿有棵核桃树,已经种了好几年了,去年结了很多核桃,今年看着也不错,密密麻麻的一树都是。
每日会掉下来几个熟透的,都被江老太捡起来晒着,等交完秋粮就有时间打核桃,一斤核桃能卖五到六文,每年卖完核桃就该添置冬衣。
核桃树下阴凉,垒了个很丑的土灶,架了口锅,他娘正在锅边转木盆,木盆坐在热水中,里面装着蕉芋粉浆兑出来的糊糊。
江六看见奶奶把蒸好的蕉芋粉皮裹成卷儿,再切成细细的丝,摊开在簸箕里,现在已经有大半簸箕。
“阿奶,你真的做出来了!”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原以为要费好些功夫。
蕉芋粉皮也可以称为湿粉皮,切细了拌佐料、煮、炒都行。
江六小心的捻起一根切细的粉皮丝,等它们完全晒干就是粉丝。轻轻扯了扯,有弹性、不易断,和寻古味做出来的差不太多,就是没别人做的那么薄厚均匀。
他可是听那位讲解员说了,做湿凉皮没那么简单,他阿奶果真是干啥啥厉害啊!不愧是九河村种菜第一名!(江六与奶奶自封的)。
江老太得意了,嘴巴翘的老高:“哼,也不看看我是谁,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能难倒我?”
纪淑燕头也不抬的沉默不语,强迫自己忘记那些做坏的那些凉皮,也没多少,就整整三锅而已……
这玩意儿是真的不好弄,她婆婆试了好多次才得到一张完整的粉皮,水太热了不行,水太冷了也不行,有的浆糊太厚、有的太薄,有的根本不凝固成型。
她就更不行了,刚开始连粉都倒不满一层木盆底,后来婆婆试出了经验,口手两相传之下,她才学会了烫粉。
刚开始都是打杂的,一会儿烧火一会儿兑粉一会儿毁尸灭迹。
就连大嫂也在这受挫,宁愿去磨蕉芋也不想烫粉……
江六现在看见的这些,是今日的第四锅,昨日弄好的粉已经消耗了一小半。
把自己明日想在码头卖凉粉告诉阿奶,阿奶十分赞同,佐料这些她们提前备好,拿到码头只需依次放入再拌匀即可。
悄悄对奶奶说道:“我买了好多糖,一会儿再弄个甜味儿的试试。”
江老太心里一紧,糖、好多……
这大手大脚的鳖孙儿哦,早知道就该把他的钱都给收了,老太太心痛的抽抽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哩。
还有好些剁碎的蕉芋没磨,江六把它们少量多次的倒入大磨盘洞里,开始推动横杆。
推两圈就累的人胳膊发酸,比拉板车还累。
“累吧?”江老太忍着笑看乖孙儿推磨,就这小身板能推动这大磨,证明还是有点子力气,“明日赶大集,找石匠定一个新的。”
甘泉村就有石匠,这么大的磨盘,最少得七八百文。
江建昌见儿子没推两圈就汗水直冒,和他大哥小声嘀咕着:“我像他这么大,磨盘我都背的动。”
江六力气并不小,是这老磨芯子和木推杆坏了,所以才显得他很废,推磨都推不动。
江家大伯护犊子劲不比他媳妇儿小:“你行你去,瞧给你能的,他大哥都推不到几圈,小六才几岁啊?能有多大力气。”
江老汉默不作声,只把大儿子跟前的稻穗全推到了小儿子那边,既然你力气大那你就多干些活儿吧。
江建昌:……
没一会儿上山挖蕉芋的人回来了,每个篓子里都装满了蕉芋块,就连两个姑娘都连背带拿的。
大姐江珊累的脸红红的,江六走过去告诉她,以后每日都需要鹅儿菜和百花菜,老的也要,不需要挑选。
江家的小背篓压实了能装五十多斤,一个背篓算五十文。
大姐和五姐两双眼睛同时看向江六,眼底闪着的亮光差点闪瞎江六的眼,放下篓子两姐妹就又去摘野菜。
就这杂草还有人花钱买?天上果然是会掉馅饼的!
江六还想和姐姐们说什么,结果两人都跑的不见了影。
大哥二哥的篓子重的他抬不起来,江六:“怎么背那么多啊,也不怕累坏了。”
这东西又不难得,没必要这么着急的全收回来,这都是今日上山挖芋头的第二趟了。
江余辉坐在地上歇息,笑道:“原本没想挖那么多,结果开花高的那片地下全是大块头,一个疙瘩就有背篓口大,我想着大的应该出粉更多,就都给挖回来了。”
四个篓子里的蕉芋都是弄碎了的,不然都放不进去篓子,这些大块头应该长了很多年。
江二整个人都快累傻了,不停的大喘气道:“果然我还是更喜欢捡菌子。”
卖火炭菌卖了三百零八文,阿奶只拿走了三百文,他的私房钱又多了八个铜板,这就是他昨日很高兴的原因。
江六折了片白菜叶给他二哥扇风:“那二哥明日和我们去卖凉粉吧?”
江二为人粗中带细,长相给人第一印象是淳朴老实憨厚,家中四兄弟如果同时出现在陌生人面前,别人会先选择和他二哥搭话。
江六自小就喜欢和他二哥学卖东西,他二哥还去过云山镇,不是坐的大客船,而是三角小渔船。
三年前的某一天,江六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二哥突然消失了好几天后,让人捎了钱回来。家里人都急坏了,那年的粮食收成也不太好,雨水太多,他又一直吃着药不能断。
他爹和大伯本就找了好几天,这下终于摸着路了,在云山镇把人逮了回来,二哥把自己卖给了打铁铺子当杂工。
人打铁铺老板本是不收杂工的,铁铺都是代代相传,但见他力气确实大,人也憨厚老实,破例收下了他。
结果人还没干两天活儿呢,杂工的家里人就找上门了……铁铺老板也是好心人,只让他们还了卖身钱。
奶奶把被逮回家的二哥狠狠揍了一顿,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打得他三天没能下床,爷爷也放出狠话:“只要我还没死,这个家就决不允许你们自作主张。”
江余钱那年十五岁,还是第一次被揍的那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