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小时候最黏他大哥,奶奶和大娘遇农忙错不开身,都是大哥江余辉带着他。
这次和卢家姑娘结亲不成,江六心里很难过,严格来说他大哥已经说了两回亲事。
第一次结亲,双方都很满意,江家正筹备聘礼等过几日吉时下聘。结果那姑娘夜里突发急症走了,虽然这也不算未过门的媳妇,但大哥还是暂缓了两年才决定又说亲。
结果谁知又遇上那等恶心人的,江六想到这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感觉呼吸更不顺畅。
天爷爷哎……他们家这都遇上的什么事儿呐。
“咳咳咳。”
忙取下背在身上的竹筒,打开里面塞子,苦涩的茶水滋味缓解了他的不适。
休息了片刻,喝完了一竹筒的苦丁茶水,恢复力气的江六,拉着板车从芦苇荡中出来。
那兄弟几人的摊子在码头前方挺显眼的,他们不光卖绿葡萄,还有北地的大米、山参和皮货。
那卖皮货的小摊吸引了不少人,还有富贵人家的仆役们在挑选,也有胆大的姑娘们挑选小张的皮货。
清溪镇这边气候温和,就是寒冷的冬日也少有大雪,但河风刮来的冷意也不小,这皮货也就做个护脖和袖口用。
九河村地处山林,一到冬日田地和山里会结薄冰,最冷时水缸里的冰厚厚一层,用水还需提前化冻。
他们原来的老家要靠近北地,爷奶和爹娘都不觉得这里的冬日难熬,比以前冬日要暖上许多。
所以家中也只盖了一处土炕床,还是用来给老母鸡孵蛋用的……
拉着板车快走到摊子前时,那领头的男子发现了他,忙迎上来:“小兄弟,你这是怎的了?脸色如此难看,快来坐下歇歇。”
江六忙摆手:“不妨事,只是着急拉货跑的急了些。”
今日三哥只卖草菇,怕他一会儿等着急来码头寻自己,这两筐葡萄的事儿说不清楚。
高维帮他推着板车,在靠近他们的船头时停下,这船对江六这种土包子来说一点儿也不小,比那些打渔船大多了。
高维笑道:“船上货物多,不易落脚,就在这过秤吧?小兄弟你不介意吧?”
江六点头:“可以,你们称吧。”
只见船上又下来了三名男子,拿着比石头秤大很多的秤,小心的把葡萄一串串的拿出来,放到大竹篮里过秤。
一共放了四次,称出来一百七十五斤,折合现银一两又五百七十五文。
高维给的是碎银子,一两、半两和七十五枚铜钱。
拉葡萄的木框他们不要,江六把木框又搬回板车上,这木框可厚实了,要是再大点儿都能当门板使。
刚从船头这边离开,就看见他三哥探头探脑的寻人,江六踮着脚冲他三哥招手:“三哥,我在这儿。”
江小三屁颠颠的穿过人群,看见小弟的脸色被吓了一跳:“六儿,你这是咋了?脸咋白的都发绿了?”
说着就要拉着他上医馆,在江余年的记忆中,小弟每年都得生几场大病,一次要大半个月才能好。
小时候村子娃儿们都顽皮,戏称江六是病秧子投胎,江小三和二哥江余钱没少因为这事儿和人干架。
别看他二哥瘦,干起架来可猛了!把喊的最凶的曹家胖墩子,打得在地上哭爹喊娘,爬都爬不起来。
九河村的人看大夫大多是去百花村,那边有个老郎中收费不贵,有时候赶大集还能碰见他。
有时候江六吃了老郎中的药老不见好,他爹就只能来镇上抓药,医馆里的药虽然贵,但是药效却不错。
江小三这时都顾不上那要吃人的医馆有多贵了,只知道他家小弟看起来快要撅过去。
江六不想去,从他三哥手里挣脱开来:“我就是有点累了,歇会儿就好了。”
刚刚疼的狠了,导致他脸色一直恢复不过来。
江小三不信,小弟是没看见自己的脸色哦,这要是大晚上,能把他给吓死!
再说了,今儿个也没多少菜啊,咋能累成这样?要知道小六从会走路就爱乱跑,六岁就能拖大树疙瘩回来当柴烧。
“那你是饿着了?菜饼子没吃饱吧,哥给你再买个肉包子吃?”
江六摇头,他这会儿是真的觉得很累,整个人都沉甸甸的,不想吃任何东西。
对于这个固执的弟弟,江小三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装作怒样,让他坐在板车上,自己拉他回家。
江六不愿意,挣扎着要下来。
江小三怒了:“你不坐车就去医馆!”
好吧……
江六安静了……
靠着木框坐在板车上,这木框的来历他都编好了,就说是人家商船不要的,送给他了,但江小三根本没问。
回家路上,江六问起今日今日卖货情况,江小三终于露出笑意:“草菇全被四季酒楼收了,一共卖了四百文,还说家里有晒干的也能拿去卖呢。”
“他们大师傅出了一道新汤品,里面全是山珍菌菇,还有老母鸡和干鱼货。”
“小六,你是不知道啊,吃这道汤品的人比鱼锅子的人还多,你知道这汤要卖多少钱吗?”
闭着眼问:“多少?”
江小三停下车,兴奋的对着江六比划道:“一两银子啊!整整一两银子就吃一锅汤!我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吃那么贵的汤。”
今年入夏时他们去河里抓鱼,大哥抓了一条半斤重的银鱼,那鱼他们卖了一百二十文,巴掌小的那条和其他小杂鱼炖汤自家吃了。
汤里放了很多干菇和菌子,江小三每每想到那锅鱼汤就馋的口水直流,他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道汤。
今日听闻那什么“白玉山珍八宝汤”要卖一两银子?江小三都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怎么可能会有一道汤卖那么贵?还那么多人吃!
看着手脚乱比划,兴奋的满脸通红的三哥,江六笑了笑:“没准儿真有那么一天哩。”
正比划的起劲,突然江小三呆滞的停下:“啊?”
随后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仿佛受到了惊吓:“那不可能,要是让俺奶知道,我想吃那一两银子的神仙汤,可能会生吃了我,骨头都能给我咬碎了吞了。”
拉起板车继续往回走,他还告诉江六今日的兔子两只卖了二十文,怎么卖出去的,卖给了谁谁谁……
江六眯着眼抬头看向准备落山的太阳,红色的霞光洒满了半边天,听着三哥絮絮叨叨的声音,慢慢的江六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他睡的很沉,身体像被碾碎了般不停的发疼,整个人也在不停的往下坠………
等终于摆脱可怕的梦境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正亮着油灯。
一眼便看见坐在床榻前的江老太,老太太正在缝补他破了口子的贴身钱袋子。
见他醒来,老太太刚好咬掉打结线,只淡淡的说:“醒了?饿了吧,出来吃饭。”
把缝好的钱袋轻轻放在江六的枕边,江六整个人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