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今日特别嘴馋,趁着有正事办,顺便带着妻儿回到家乡吃银鱼羹,现在的银鱼刚揣崽儿,腹部肥厚、吃起来十分爽滑。
他家曾经也是土生土长的清溪镇人,后来家里大哥使了银子到了府城当书吏,于是举家搬去了府城。
凭着大哥的关系,他们在府城经营了三家米铺,清溪镇是他们的发源地,这里的大米可以说是他们家一手包圆收购。
这刚下船没走多久,还没走出码头,一路上各种浓油赤酱,香的钟文心情真是美极了。
突然听见有小子在大言不惭的喊,又大又甜的山葡萄?这下可把馋嘴的钟文勾起了兴趣。
河滩附近的人爱好香辣咸口,吃了好下力气干活儿,但稍微有点家底子的人家,更喜爱鲜鱼鲜虾的原味儿。
是以像钟文这等人家,都不会轻易在码头停留用饭,只会去品百味。
钟文的妻子娘家在府城经营一家酒铺,她知道山葡萄酿的果酒好卖,但果子味道并不好。
果小、苦涩、籽大、产量多,这就是山葡萄的特性。
钟文眼珠子一转,说道:“娘子,咱们去看看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在乱喊,看我去揭穿他。”
说完就快步寻着那声音跑了,钟文的妻子静默片刻,她这相公果真是十分爱凑热闹啊。
无奈的从仆妇手中抱起一个小女娃,“你这贪吃的爹爹哟,走吧圆儿,咱也去瞧瞧。”
她虽是女儿家,但家中老父并未私藏酿酒手艺,所以她也是会酿酒的。
陈家酒馆卖的最好的是烈酒,但果子酒也有售卖,陈旋儿这时还只打算去瞧瞧热闹,并未有其他心思。
等她抱着女儿找到相公时,他相公已经站在人的摊子前吃了起来,脸上还露出了痴迷状。
钟文闭着眼甩着头,在仔细品尝这山葡萄,这会儿不像贪吃鬼了,倒像那酸夫子,只听的他说:“果真是甜如蜜糖,完全没有苦涩之味,好吃!”
有在旁边看热闹的人,认出了钟文,这钟家幺儿最好那口吃的,他都说好吃,这山葡萄看来果真不错。
江六笑眯着眼:“客人,来一串儿吗?一斤只要十文钱。”这筐子不大,有八十多斤。
“啥?山葡萄还要卖十文?”
“什么?才十文!”
钟文和旁边看热闹的人同时开口,一个感慨价格低,一个惊呼天价。
江六摘了几颗放在一旁,让大家随意品尝,不甜绝对不要钱!
钟文把自己手里的一串递给娘子,急切的说道:“你快尝尝,真的好吃,比绿葡萄好吃。”他娘子最爱那甜味果子。
钟文的娘子本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吃东西,但相公的心意却让她舒心,于是对着相公微微一笑,摘下一颗,用帕子随意擦了两下,便吃下了这果子。
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那股甜味儿席卷了整个口舌,钟家娘子笑的更甜了。
钟文见夫人这般模样,便知道她是满意这果子的,笑着解下自己的钱袋,对着摊主说道:“来二十串儿。”
他们今日坐的是一般小船,没大船那么平稳,船舱里还有货物,没有多余的地方给这果子。用完饭,签完新米的契书还要返回府城,葡萄这玩意儿娇嫩,稍有磕碰便会影响口感,且不能久放。
这二十串拿回家,爹娘和大哥一家都能尝尝,如果大家都喜欢,再叫人带果箱子来买便是。
果箱子是专门用来存放果子的木箱,里面有固定果子的格子,这样运输途中才不会碰伤果子,也能使果子更耐存放。
这种箱子一个就得好上百文,这卖山葡萄的少年看起来穷兮兮的,也不像有果箱子卖……所以钟文都懒得开口问。
有了钟文带头,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买,十文钱一串儿对果子来说也不贵,但这玩意儿是山葡萄,还是有人觉得贵。
钟文就这么站在摊位旁边吃边问:“你这山葡萄哪里来的?自己摘的吗?家里还有没?”
江六一边应对买果子的客人,一边回应这位大客户:“我也是从深山人家收来的,说是一丛山葡萄只得出一两串这种甜种,家里还有一些存货。”
大家都点头,山葡萄能出甜种是真的,只是往年出得没这般大,可能那深山里的老株山葡萄,摘得人少、长得才这般好。
江六见大家认可这般说法,也松了口气,今日有外地商船来换鱼货,那葡萄说是什么北地品种,比他们这里的绿葡萄大很多,要卖二十几文哩。
吃不起那外地品种,咱还吃不起本地山里的品种吗?
买了!左右不过是十文钱,这可是一丛才出一两串的山葡萄,这么金贵才卖十文呢!
这一串差不多就是一斤,大家认可了,买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江六收钱的动作利索,一来二去的竟然只剩下十七八串。
有人见他准备收摊儿,又赶紧出手买下一串,这番动作下来还剩下七串……
买新鲜劲头的人散了,余下都是看热闹的,谁是真心想买的顾客,江六一看便知。
熟练的拉起自己的破板车,江六准备去找他三哥,顺便把葡萄送去给江家那位蔡妈妈,看看她要不要,毕竟答应了她有新果子就送去,虽然是这样想,但他肯定蔡妈妈会买。
从码头到东街走了快半个时辰,这会儿江六已经有点累了,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擦干额头的汗水,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站在台阶上开始敲门。
“扣扣扣。”
守门的仆从等了很久才开门,站在门后居高临下的打量他,眼里带着浓浓的鄙夷。
江六只当看不见,仰着笑脸问:“请问小哥,蔡妈妈可在?我送鲜果子来。”
仆从其实认识他,昨日蔡妈妈也打过招呼,这人来叫门就去喊她。
他看了江六好一会儿,见这人都没什么反应,心下厌烦开始赶人:“走走走,不买不买。”
嘴里嘟囔道:“规矩都不懂,还想来卖果子?”
常年喝药身板小,被那健硕仆从用力一推,江六差点从台阶下摔下来,退后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子,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那仆从见他这般弱,更是嗤笑道:“小娃,回家吃奶去吧,学人做啥生意?”
江六怒目,握紧拳头。
那人不屑的挑眉,“啪”的一下关上门,根本不把少年的愤怒看在眼里。
江六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不做停留,拉着自己的板车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