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耀德要求谭琅换地方治疗。谭琅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于是把心思扑到工作上。
谭家在筹备一家新酒店,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属下列好了一份艺术品目录,要谭琅过目,他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这种随便抹几下的抽象画,尹稚能画的更好。
尹稚是不是又在湖边画画呢?
上班走神,几乎是没有过的事情,谭琅对此有些烦躁。他晚上跟人在商会会所聚餐,结束后就想去喝两杯,竟然遇到了周怀民和楚冉,就拉上两人一起进了酒吧。
仍是那间酒吧,此时刚开始热闹。面向花园的玻璃墙边有个小舞台,驻场歌手正抱着吉他调音试音,准备用磁性的嗓音吟唱一段故事。时不时有客人进来,已经落座的零星客人在低声交谈,偶尔有几声轻笑打破悠闲安静的氛围。
谭琅三人寻了张边缘的高脚桌坐下,让酒保随意上了些酒和坚果。谭琅率先往杯里加冰块,问道:“楚冉怎么有空过来?”
“趁着在家,跟怀民聊一下自动化的事。”
原来是周怀民请楚冉当顾问,替他看一下九州研发的船舶自动化系统。谭琅听了,也要楚冉看一下酒店最近在测试的系统,他总觉得不够好用,很难推广下去。于是楚冉又接了一单新任务。
楚冉属于知根知底的高材生,谭琅找他帮忙会放心些。谭琅要求从网络端下单到客人入住,整个流程体验必须足够顺畅。楚冉觉得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得找些人才行。谭琅就建议他拉人开组,之后说不定又多了一间公司。楚冉沉吟了下,认为可行,毕竟他手头的项目实在是有点多,也该有个正规团队。
聊过这些,谭琅问周怀民系统升级之后的使用效果。两人即将成为姻亲,算是一家人,他说话也就更直接了些,问怀民是不是最近降运费了。周怀民说:“确实。系统升级之后效率提升了,而且新到的船能耗更低,成本既然能压下来,降价可以提高竞争力。”
谭琅就笑笑,“这样的话,周树基还想抢你的单,不是做梦么。”
“他也能降价,就是不一定有得赚。”
三个人喝着酒闲聊,谭琅看向楚冉,本想问他最近有没有去探望过尹稚,她近况怎么样。楚冉看过来的时候,他忙又避开楚冉的目光。他忽然记起自己的风评不好,要是被楚冉知道他对尹稚有好感,估计楚冉会把尹稚藏起来,让他再也见不着。反正换他处在楚冉那个位置,得知自己家的姐妹被一个浪荡子看上,肯定会这么做。
转着这些念头,谭琅暗自捶胸,为自己的过往感到悲哀。他往嘴里抛了颗坚果,用力嚼起来。
此时,一位穿着黑色紧身裙的女子过来,她手肘往高脚桌一撑,肩膀就隆起一道勾人的弧线,与胸前的线条相呼应。红唇带着笑意,媚态尽生,轻道:“三位帅哥,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呀?”她头侧偏了下,指向邻桌,那边还有两名同样明艳的女子,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谭琅毫不客气地盯着女子深邃的事业线直瞅,周怀民瞥了他一眼,说:“失陪了。”楚冉也说要回去,跟他一块离开。
女子见一下子走掉两个人,而谭琅仍看着自己,便轻轻按住谭琅捂着酒杯的手,娇嗔道:“你不会也要走吧?”
“要喝酒是么?”
女子笑笑。
谭琅举手打了个响指叫来酒保。
“谭先生。”
“算我的。”
谭琅站起来点点桌子就走了。
*
谭家老宅,晚餐时间早已过去,只有谭母在客厅看杂志。见谭琅回来,让他到厨房把炖梨吃了。
梨汤一直在烤箱里温着,谭母把它端出来,然后看着谭琅,温声道:“最近天气干燥,喝点梨汤正好。”
炖盅盖子解开,削了皮、去了核的雪梨整颗躺在盅内,白白胖胖很是可爱,原本梨核的位置现在放着燕窝。对于母亲的手艺,谭琅一向很有信心,他先喝了汤,又吃了口软糯的梨肉。汤清甜,梨肉微微的果酸味又平衡了甜感,恰到好处。“妈,你应该去餐饮部指点一下那群大厨。”
谭母只是笑笑,“最近很忙吗?”
“还好。”
谭琅端起炖盅把汤喝完,然后戳着果肉,低声道:“我喜欢了一个女孩子。”他母亲扬扬淡眉,端详他的神情片刻,才说:“很特别吗?”
“嗯。非常特别。”
“她的意思呢?”
盅里的果肉被戳得稀烂。他说:“不确定。”
谭母见他不想吃了,就把炖盅端走,说:“这是两个人的事,你应该去问一下啊。”
疗养院那里,谭琅有两周没去过了,他的治疗已过一个阶段,可以自由掌握咨询时间。
到周末的时候,谭琅开着车,准备去一趟疗养院。经过公园时,一个身影让他急踩了刹车,差点被后面的车追尾。他找地方停好车,向那个人走去。
那人的头发扎成马尾,戴棒球帽,身穿牛仔套装,坐在马扎上,正握着画板写生。即便她的穿衣风格跟之前有所不同,谭琅还是通过背影就认出了她——楚尹稚。
他走到她跟前,见她还戴了口罩,挡住那张他老是惦记的脸。他问:“你能一个人出来了吗?”
“嗯。戴医生送我过来的,等下她还会来接我。”她的眼睛弯了弯,他知道她在笑。
“生病了吗?”
她摇摇头,“戴医生说这样比较好。”
他点头认可。看到有人在写生,少不了一些人上来围观,万一里面有人见色寻衅,尹稚大概处理不来。
谭琅不再多问,看她画画。她的基本功很扎实,但他还没见她画过写实的画作,即便是写生,她也只按自己的意图作画。街头建筑上的雕像被她提取出来,化作一个个山谷石雕,俯瞰众生,宛如但丁的世界。
从他所知的她的过往显示,尹稚并不是一个受市场欢迎的画家,她的画太过个性,除非遇到知音,否则难以获得认同。而尹稚又拒绝迎合市场,所以她离开楚家后,日子过得相当艰难。但即便再难,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选择,服软回去楚家。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有着不同于外表的固执和坚强。
而谭琅在意的,是她对那个前任是不是仍然那么执着。他跟尹稚之间,不单有个“前任”,还有个过往的自己要推翻。这个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跟戴医生约好的时间将至,楚尹稚收到她的电话,戴医生说会诊耽误了,要晚一点来接她。谭琅正好顺路,就提出由他送尹稚回去。
到了疗养院,他和她从停车场出来。尹稚背着画板,与他走在草坪的碎石小道上。
湖面跳跃着阳光,远处的树林隐隐约约掩藏在淡蓝色的雾霭中,近处是草坪,草地上有依稀的小花。
看着往日尹稚作画的地方,谭琅道:“原来你是弯的啊,那我算是你的闺蜜吗?”
她微微一笑,没有出言解释。
“我得换一个地方治疗。以后,可能不会来了。”
她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
他也看向她,“舍不得我吗?那你应该有所表示。”
她伸出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动作轻柔而坚定。这个女子,总能用言语之外的声音表达自己。他道:“第一次见面,亲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拒绝?”她浅浅笑道:“因为你只是在好奇,在试探。我也是。”
“你试探我?”
她收敛笑意,低头注视自己的手。“她走的时候,我害怕极了,还要她来安慰我。她叫我别怕,说她只是先走一步,让我找个伴,陪我走下一程。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能找到什么样的人。”
“我不是来替代她的。”
“当然不是。”
“看来那次还挺失败的。”谭琅轻轻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而他的目光从她的眉眼,流连到浅粉色的唇,又看到她的脸颊悄然抹上了红晕,他轻道:“尹稚,我们再试一次。”
不是问句,但他等着她的回答。她双手抚上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他,他甚至能在她的眼里看到自己。
“我也挺好看的是不是?配得上你。”他说。
她笑着吻上他的唇。等到她贴上来,他比她更用力,如同缺氧的鱼等待许久,终于回到了水中,饥渴的吸取每一份氧气。
两人的吻结束后,他心满意足地拥着她,笑道:“行。楚家不要你,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