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已是半夜,谭琮还在夜市流连忘返,知道谭琳回来,喊他们一起吃夜宵。
他说:“我们点了一桌子菜吃不完,快来帮忙吃。”
谭琳本来想早点休息的,但经过中午的那一番,她跟周怀民变得不清不楚,她有点怕和他独处一室,就借口说晚饭没吃饱,让司机送她去夜市。到了地方,周怀民跟她一道下了车,寻去谭琮所说的大牌档。
喧嚣的夜市气场,把夜的清冷转化成火热。琳琅满目的荤素卤味铺排在店门前,油滋滋的勾人食欲。旺火爆炒的铁锅,喷香的食材在锅里翻腾,挥散出诱人的人间烟火。这下谭琳真感觉饿了。
到了大牌档,只见谭琮和周潜点了满桌子菜,好多几乎没动过,谭琳两人刚坐下,一大锅海鲜粥又端上了桌,谭琳说只怕他们四个吃不完。周怀民打了个电话,不久,他的几个助理乐呵呵地过来了。
周怀民在属下面前有无形威信,却没有架子,现在是下班时间,他们可以挽起袖子,坐一起喝啤酒讲笑话。在座的人都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去的地方多了,什么怪人怪事都能遇到。会计师就说起他在巴西遇到的一位男子,他摆了个地摊,卖东西不跟人讨价还价,只划拳,谁赢谁说了算。
一提到猜拳,谭琮就兴奋了,他非要拉人跟他一起玩新学的猜拳方式。谭琳手脑协调速度不够快,被灌了几杯之后再也不玩了。
满桌子菜在八个人的努力下,渐渐变少,谭琮有了加菜的借口,把外头见到的没吃过的菜全要了一份。谭琳每样吃一两口就吃撑了,谭琮周潜两个大男孩活动量大,又还在长个儿,食量惊人,周怀民几个是工作狂,成天满负荷从事脑力劳动,热量需求高,战斗力也是不俗。但即便这样还是没把菜吃完,最后只得打包给司机们。
次日,谭琳睡到早午时分,周怀民已出门了。谭琮租了车,姐弟俩打算轮流开车,前往谭家故里。
他们昨晚已知会过周怀民会在今天启程,所以谭琳只是给他发了条短信,就算是道了别。周怀民每天会收到无数条短信和邮件,即便有助理帮他过滤,他还是无暇逐条回复,谭琳的这条短信送过去不久,他打来电话。
“什么时候回纽约?”他问。
“还没定。”
“忙完了告诉我。”
“你有什么安排吗?”
“还没定。”
她笑笑,就说到时再说吧。
此时还属于工作日,清明的返乡人潮尚未形成,高速一路通畅,途径大型服务区时,谭琮还买了不少土特产。
谭琮跟她说起楚家的事。
楚家今年也要大祭祀。
楚家自称是广府人,但他们的祭祀地点不在广东,而在东南亚。对这一怪异现象,楚家人一直三缄其口,几十年上百年的交情都不能让他们开口说明。谭琮认识楚冉那么久,自然也曾问过楚冉,但他只以一句“没什么好说的”打发了他。
路途遥遥,车里无聊,谭琮就想研究研究这个现象的原因。
“他有跟你说过吗?”他问。
“没有。”
“他居然连你都不说。”
谭琳以为弟弟看出了什么,压着眉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比起我,他更加不会提防你。”
谭琳还在犹疑,谭琮又道:“说了你别生气,女性在我们眼里是弱者,属于保护动物,谁会去提防你们呢?”
“且!大男人主义。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没听过么?”
谭琮哈哈笑道:“不过是一帮男人在推卸责任罢了。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他们国家不亡才怪。”
其实谭琳从没问过楚冉这个问题。她对这事好奇的时候,楚冉才几岁,她怎么可能去问他呢?等到楚冉能沟通了,她已把这事置之脑后了。
高速行车速度快,他们要去的漳州比周怀民老家要远,也就三个多小时便到了。他们没有进市区,而是在GpS指点下去到一处海滨度假区,他们谭家将此地作为族人的临时聚集点。
跟谭琮这个吃货在一起,永远别想逃出美食的深臼。在吃吃喝喝的等候中,谭琳开始为自己的体重和腰围愁苦时,祭拜的日子终于到了。清明那天天未亮,一众谭家族人就组成车队出发,前往故里。
谭家故乡曾是个小渔村,名叫小嵩村。现在靠打渔为生的渔民几乎绝迹,村里人多数都是出务工,积攒一笔资财后盖几层小楼,建成民宿供城里人前来度周末,以此补贴生计。
而村委会也有意发展旅游经济,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谭家车队在指定停车场停住,村长等村领导已等候在此。谭家海外本竹堂的族人一一下了车,谭耀德负责与村长们寒暄,其余人跟着他们走去祠堂。
路边的小花坛,民宿小院的花木栅栏,墙上的留言板俱都小有风情,若不细听村人所说语言,还会以为是到了东南亚某个旅游区。
距离上次大祭祀已有五年,本竹堂的人不禁感慨家乡这几年的大变化。
谭家祠堂位于一角大礁石上,三面环海。海风凌烈,海水侵蚀度强,祠堂需得年年修缮,才能维持光鲜面貌。本竹堂每年都有固定经费寄回家乡,为此尽一份力。
祭祀程序是固定的,族人们按辈分排队,轮流给祖宗上香。边上有人吟唱家乡小调,讲述着祖辈出海觅食的艰辛。有些心思细腻的族人,或是有感而发的老者,在这种淳朴古老的歌声里落下了眼泪。
他们这群背井离乡的游子,何尝不是经历过几番风雨,才于海外觅得一席落脚之处。
一群人即将拜完,祠堂门口又有人唱名:
“谭家海外本竹堂谭尧勤,携族人前来祭拜先祖!”
谭琳与其他族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开始在祠堂内形成嗡嗡声。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村长。此位村长同时也是小嵩村谭家双贤堂的族长谭智观。
谭智观过去迎上谭尧勤,说:“尧勤老弟,今天怎么这么早?不是说好中午过来的吗?”
“起了个大早,就早点过来,免得堵车迟到了反而不好。”
“这个……”谭智观为难地看向谭琳这边的人。
谭尧勤是谭琳的伯父,只是他不满谭耀德担任族长后的一些决定,便与谭耀德分了家。不过他仍以本竹堂的人自居。
往年每次祭拜,村长都会刻意把两拨人的祭拜时间错开,免得起纷争,却想不到这次谭尧勤来得这么早,像是故意撞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