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烟火在谭琳脑中炸开。
周怀民的唇在她耳朵刮了一下,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开,没站稳,他扶住她站好,像是无奈地晃了下头。
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射得准?
少年周怀民的数落声穿越时空击中她。她抽开手臂,说:“我该去找谭琮他们了。”
刚转过身,他又拉住她,示意她看看自己的裙脚。这该死的裙子被她踩住了,再走肯定会被绊倒。她提起裙摆,他再喊她等等,抓了件外套给她披上。“你手臂很凉。”他说。
“谢谢。”
他看着她走下楼梯,她差点又崴了,忙抓紧扶杆稳住。他说:“要不叫人给你换双鞋吧。”
“不用客气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金发男子跟人在四层看烟火,见她下楼,说:“哟,就走啦。不多聊会儿?”
谭琳想了想,问:“我们在哪见过吗?”
“在那个谁开的派对啊。你是谭家二小姐,我是无名小卒,王振。幸会。”说罢看向楼梯口,周怀民揣着手还站在那。王振朝谭琳点点头,哼着歌上去。“无法抵达~遥远的彼岸啊~怪我在风中,乱了方向~”
直到两人消失在谭琳的视野中,她仍没想起自己在哪见过王振。
与周怀民猝不及防的见面,让她一宿没睡好。她做了很多紊乱的梦,又似乎只是闪过了几个画面。
绽放的烟火爆出各种颜色,映衬着楚冉俊美得不真实的脸,他过来吻她,吻凉凉的,却原来是一只手,正扳过她的脸,拇指碰巧压着她唇角,让她说不了话。
“别动。”一个声音说。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少年的脸,他的睫毛投下一段阴影,将眸子笼住。深棕色的眸子因为阳光而变成浅棕色,眼底有一小片流光。那双闪着光的眸子正盯着她的额头,他在用酒精棉清理替她清理伤口,有些漫不经心。
少年的额角也有一块青紫。
阳光穿过窗户,洒落在他身上,衬衣泛起白芒,光晕映衬着他白净的脸颊。耳廓在阳光下呈半透明,上缘有颗红宝石耳钉,闪耀着细碎夺目的光辉。冶艳的红,为男生女相的美少年抹上一笔叛逆气质,格外蛊惑人心。
这是周怀民的红宝石耳钉。
她记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了。
他在院子里看书,一群少年在玩耍。不知是谁把棒球打偏了,球直接飞向他,他单手接住,反手一扔,准确打中谭琳。她捂住脑门过去瞪着他,却等不到他的道歉。他还那在看书。她委屈得掉眼泪,他挥挥手说:“去找医生啊,看着我有用吗?”
谭琳去捡起球,再次走到他面前瞪他。他明白了,侧过头点下自己的脑门,说:“这里。”
于是,谭琳对准那个位置,用尽力气把球砸过去。
额头传来一阵真实的凉意,把谭琳扰醒了,是狗在舔她。
她哀嚎着用被子蒙住头。
一定是她忘了锁房门,谭琮养的三只萨摩耶趁机跑了进来。最小那只趴在床头舔她的脸,等她躲进被窝,就跟另外两只大的一起在她身上来回走。她感觉要被踩断气了。
“去找你们爸爸!”她伸出手臂挥了挥,小家伙假装不懂,开始舔她的手。
“坐!”
她掀开被子大吼一声,气势万钧地往墙根一指,狗儿们乖乖听令,过去蹲作一排。最大那只叫“大白”,中间是“雪诺”,小的是“公主”,合称“白雪公主”。
狗儿不闹了,谭琳得胜归巢,继续蒙头大睡。
最先被谭琮领回来的是大白,怕它孤单又养了雪诺,之后生了公主。谭琮是“爸爸”,但谭琳坚决不肯自称是它们“姑姑”,不过狗狗们跟她最亲,因为她总是无法拒绝它们的要求。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拉开被子查看情况,“白雪公主”依然乖乖蹲在原位,摇着尾巴看她。她的跑鞋不知什么时候摆在了大白面前,大白不会说话,但很会使用肢体语言,这是在催她出门呢。被三只“微笑天使”这样看着,谭琳心软了,揉着发酸的眼睛认命起床,简单收拾过后出门遛狗。
一出大门,三只狗儿就互相追逐着跑了起来,谭琳小跑着跟在后面,感觉是自己在被狗遛着玩。“白雪公主”遛了她几条街之后,她喘着大气道:“别跑了,我没吃早餐呢。”
生拉硬拽着它们回到家,果汁还没喝完,大白又绕着她转起圈来,她把心一横,“好吧,姐姐今天陪你们玩个够。”
到了后院草坪,她把一只只飞盘甩出去,让它们捡回来交给她,再甩出去,如此不断重复。狗儿们简单的快乐很快感染了她,一直玩到草坪的喷头洒出水花,转移了狗儿们的注意力为止。“白雪公主”追逐水花去了,她索性躺下对天发呆,任水花溅满一身。
她以为可以把周怀民踢出自己的世界。
至少过去的几年都相当成功。
没想到只是见了一面,他又闯进自己的梦里。
“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她喃喃道。她很有经验,被周怀民剜了两刀的心,不会再被剜第三刀。
可是……他离婚了……
她捂着脸在草坪上打滚。
这一幕被谭琳的母亲看到,责备着让她快回屋打理好。
等她换好衣服,她母亲说:“今天陪我回一趟何家吧。”
谭母闺名何家怡。
何家是七商社的创始成员之一。商会之后成员逐渐增多,何家却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金融危机中破产。何家散了,族人四零八落,但还是有人守着一幢宅子,作为族人的聚集点。
很多人春节不一定有假期,何家人习惯在元旦期间相聚。王雨倩的母亲何英,跟何家怡是同宗姐妹。新年伊始,两人约好一起回娘家。路上还要去接王雨倩。
三人两车,一前一后在王雨倩屋前停住。
何英先过去按了门铃。不一会儿王雨倩抱着个三岁孩子来开门,看到母亲,不耐烦地说:“都说我不去了。”她转回屋,顺道踢开挡道的玩具。“你看看,我这一屋子东西等着收拾。”
何英捡起地上的东西放一边。“你跟我去,回来我帮你收拾。”
王雨倩放下孩子。“妈,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呢,你怎么还惦记着复兴何家。”
“拜年怎么就跟这事儿扯上了?”
“反正我没空。王嘉泽那货跑去应酬,保姆又一定要放假,留下这个小王八蛋给我。我带着他去,万一打坏你何家的宝贝,你不得又罚他?”
“什么叫你何家?”
“是你没弄明白。我姓王,不姓何。何家关我什么事啊?”
何英连声说了几个好字,离了这屋。
“麦可你不要过来,别踩到玻璃!”王雨倩喝住孩子,情绪绷得极紧,看到谭琳进了屋,边捡玻璃渣边说:“你别劝我。我早就烦透了。从小逼我背家规祖训,背族谱族史。一个破落户,还真指望能咸鱼翻身么。他们何家那么行,就不会破产了。”
谭琳抽了几张厨房纸给她。说:“理解。小时候我也很烦背这个那个的。”
“就是嘛。”
“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麦可这样跟你说话,我会给你两个字,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