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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愁姑娘一再提醒我,邮轮停靠的时间只有两天,什么时候往回撤,必须由她说了算。

我不情愿的表情被黑面膜覆盖,但还是要口口声声表达支持,“全听你的,你让我三更走,我不敢留人到五更。”

我们在港口租了一辆车,我假模假式地和川西大叔争抢付押金的机会,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败下阵来。

晚上八点左右,菲律宾的风景和温度很是宜人,对于菲律宾我一无所知,只知道这里盛产香蕉。

阿雅住在一个叫明集的小镇,川西大叔说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估计阿雅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飞了回来,我拿出阿雅留给我的信,给她打去了电话,一阵寒暄过后,我告诉她我们三个人,大概一个半小时到,阿雅说她早就收拾好了房间,这就去准备饭菜。

这就是阿雅,任何时候都知道要做什么的女人,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为什么一个中年女人要在日本拼命学中文,因为她知道我有可能帮上忙,必不可少的交流让她不得不咬着牙学一门外语。

一个多么令人钦佩的女人!

在路上,我简单介绍了一下阿雅的情况:十年前,阿雅七岁的孩子出去玩,再也没回来,阿雅寻遍整个小镇,在河边发现了孩子的衣服,但阿雅一直坚信她的孩子出事不是意外。

“就因为她的一厢情愿?如果孩子真的被野兽叼走了呢?”

我没搭理忧愁姑娘,她肚子里还有火气。

“十年前的事……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川西大叔打开车窗,叼起一颗烟。

“不知道,每次我都不是有备而来,希望这一次老天还能再眷顾我,昨晚我梦见幸运女神了,她说会幻化成一个爱翻白眼的姑娘陪着我!”

话音刚落,忧愁姑娘果断又翻了一个白眼,女人,得哄啊!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川西大叔打开了收音机,我坐在副驾驶,拉下车窗玻璃。

于川西大叔而言,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于忧愁姑娘而言,她现在心里装着一万个不情愿,只有我愿意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海风阵阵,异国他乡,风景如画,夜色未深,星光与灯光交相辉映,音乐随风而起,这不就是我多年前向往的生活嘛!

当然,如果能邂逅一个姑娘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我的多巴胺又沸腾了起来。

川西大叔的车像一只游弋在湖里的小船,望着满天星辉,我再次进入梦乡。

梦里一群香蕉追着我跑,这个说八毛钱一斤,那个说五毛钱一斤,这个自称自己品相好,在国内只出现在高档超市,那个自称自己香甜嫩滑,是香蕉皇后……

我眯着眼,舔着嘴,以为美好的时光总要慢慢度过。

“我……们……到……哪了?”

我没有结巴,是车在颠簸,一句话断成了好几截。

“过了这段山路,就到明集镇了。”

一觉醒来,美丽的风景已不见了踪迹,两边山影重重、阴风阵阵,小车微弱的灯光消失在不远的暗黑处,隔三差五还能听见山里野兽的嚎叫。

怎么一下子从夏威夷来到了荒郊野村?

我赶紧升起车窗玻璃,只有不怕死的才会在这种环境下吹口哨,比如川西大叔。

一听见吹口哨我就有生理反应,起初我还能忍一忍,但这泡尿量太大,再加上上天入地的路况,我意识到再不放水,我的膀胱可能随时爆裂。

我知道只要我一开口,肯定会遭受其他两位的嫌弃,可人有“三急”,命总比面子重要吧!

“嗯……我要下车!”

我对川西大叔说。

“干什么?”

“撒尿。”

我瞥了一眼忧愁姑娘。

“看什么看,撒尿还用我陪着吗?”

川西大叔不等我准备,一脚刹车,我都听见我膀胱里的尿在哗啦哗啦作响。

“去吧,小心点,这荒郊野外……你也听见了!”

被川西这样一说,吓得我尿又多了二两,这次真的不能再忍了。

车上如果没有忧愁姑娘,我肯定就在车前面、车灯下,背着车子解决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路边的杂草堆里有没有肉食动物,或者没有影子飘来飘去。

“要不然就近解决吧!”

川西大叔看破我的小彷徨,但越是这个时候不得拿出点胆量来嘛,“稍等,我去去就来!”

路边有一棵歪脖树,距离车子不过十来米,以我的身体素质,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应该能在三五秒内回到车里,再说歪脖树能有什么恶意。

我心里再次默念一遍,“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物质决定意识,世上没有魑魅魍魉,不要搞封建迷信……我是刘大胆,阿弥陀佛、阿门、真主安拉……”

我喘着粗气,目眦尽裂地观察着四周,但这次的尿量太足,甚至让我产生取之不尽,尿之不竭的幻觉。

“咕咕咕!”

你听,还有布谷鸟的叫声。

“呜呜呜!”

你听,这应该是某只可爱的小昆虫。

“呱呱呱!”

你听,是一只快乐的小青蛙。

“嗷嗷嗷!”

你听,这声音虽然粗犷但至少距离这里不下三十里地。

“帮帮我……”

你听,这是什么动物居然发生类似人的声音。

“帮帮我……”

你听,我居然产生了幻听。

“帮帮我……”

奶奶个腿!

我一跳三丈远,都来不及抖搂尿湿的裤子,那虚弱的声音,那熟悉的腔调……我的鸡皮疙瘩!

赶紧跑!

嗯?我眼镜呢?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这高度近视眼在这大黑夜的……这不让我抓瞎嘛!

管不了那么多了,还能模模糊糊看见灯光。

我拔腿就跑……

如果没数错,应该是迈出去的第二步,踩到了一个水泥坑里,脚下一滑,一个标准的狗啃屎,摔得那叫一个干脆,就差旺旺两声了。

对于这条山路来说,这不过是它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水坑,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是我人生的一大坎儿!

完了,我都听见草丛背后刷啦刷啦的响声了,它就要出来了!

我满地划拉我的眼镜,急得我心脏病、高血压、脑血栓都上来了,突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在我眼前晃动,没错,是我的眼镜。

“你在找这个吗?”

车上已经变成了四个人,川西大叔、忧愁姑娘,我,还有一位七十二的老奶奶。

是的,就是那位拾金不昧,主动找到眼镜失主、轻声喊着让我帮帮她的声音原主。

老奶奶姓吴,祖籍福建,跟随父母来到菲律宾,从此扎根于明集镇,所以懂点中文,她今天和邻居一块儿去市里卖东西,其他人都没回来,只有她固执己见,坚持认为天黑之前能回到明集镇。

如愿以偿,她走过大半的路程,天就黑了!

老奶奶也是人,也怕吼叫的野兽啊,所以,她把自己藏在了草堆里。

她成功了,成功的为自己找到了藏身之处,成功的搭上了一辆车,成功的将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吓得眼泪汪汪。

见没什么坏人,老吴奶奶用仅剩的好奇心问我们去明集镇干什么?

“找人!”

“找谁?”

“阿雅。”

“哦,她是个勤劳能干、聪明又善良的人。”

老吴奶奶的头在不自觉地晃晃悠悠,这种症状和我奶奶的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老年多动症。

“我们还得走多久,老吴奶奶?”

不计前嫌是我的优良品德,何况还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何况祖籍还是我大中华。

“快了,过了前面那条河就到了,不过五六百人的小地方。”

“明集镇民风如何?我们一群外来人不会不受欢迎吧?”

“一群人?你们不就三个人吗?”

嗯?两个以上不就能称之为“群”嘛!

吴老太摇摇头,“不会,不会,明集镇的人虽然很少和外界打交道,但人都很纯朴、和善。”

这一点从吴老太和阿雅身上倒是能看得出,我又随口问道,“阿雅家的事您应该听说过吧?”

“阿雅家?什么事?”

老吴奶奶转过她的耳朵。

“十年前,她丢了一个孩子……”

“哦,那是个十分可爱的小男孩,阿雅是个可怜的人……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对,开车的这位是警察,除了明集镇方圆几里,大家都认识他!”

“哦……”

吴老太可能是累了,低下头不再说话,手腕上的银饰闪闪发亮。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颠的我的五脏六腑都在发颤,我甚至感觉我随时都有可能吐血,我问川西大叔要不要用绳子绑一绑车子,别掉下什么零部件。

“不用,前面不就到了!”

顺着川西大叔的眼神望去,远处像一片片星星散落在草地上,加之山影重重作背景,所谓灯火阑珊处也不过如此吧,这景色要是让李杜看见,唐诗三百首怎么不得再加两首。

很快,一座桥出现在眼前,桥很破旧,左右两边的栏杆都已损毁,看来明集村的经济状况不比我们村好到哪里去。

过桥时才看清,这是一条静水流深的河,巨大的水流翻涌向前却没有一丝的声响,深不可测、令人心惊胆寒。

如果衣服是在这条河岸发现的,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

“是不是有人在向我们挥手?”

川西大叔眯着眼看着前方。

我揉了揉眼,似乎有个身影在晃动。

“是阿雅!”

我和川西大叔同时向后转头,这是一个老奶奶该有的视力嘛?吃胡萝卜能明目,这恐怕得吃成兔子才能达到这个水准吧!

“你……能看得清?”

“看不清,阿雅是个热情的人,如果有客人来她肯定要到村头迎接,更何况还是重要客人。”

我把面膜一撕,真是纳了闷,以吴老太这智商,怎么会做出天色近晚还要一意孤行、打道回府的决定呢?

我和川西大叔一合计,打算先送吴老太回家,但被吴老太断然拒绝了,她说到了明集村,她闭着眼都能回家。

我想了想,觉得这应该不是一种谦虚。

车子距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小镇的灯光也越来越亮,这一次我看清了,果然是阿雅,她双手捂着嘴,眼角还泛着光。

看来这一趟,我是来对了!

“零零发!”

阿雅呼喊着。

我赶忙挥手示意,在我眼里,阿雅早就不再是一位单纯的保姆,更像是一位家人,一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