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景荣别墅。
会客厅里,律师还是来了,贺朝露坐在他对面。
而昨晚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您看下,这套西郊价值三千万的别墅以及一千万现金,还有一辆车,部分股票和期权,蒋先生怕您不会打理,交由经纪人了,您只负责拿分红就行。”
律师顿了下:“您如果有别的要求尽管提,蒋先生说能满足的都满足您?”
贺朝露垂眸沉默两秒,“你告诉他,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今天能离开。”
律师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这...蒋先生说...”
他想着也不能自讨没趣,看这人上次不要钱这次也不要钱,铁了心不想再和蒋先生有瓜葛,最终还是没有劝说。
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同蒋先生说一下。”
五分钟后,律师又开门进来,讪讪道:“贺小姐,蒋先生说......不管您要不要,这些都要划到您名下......”
贺朝露深呼一口气:“随他。”
随后便径直走出去了。
当天下午,她便叫了松音一起来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不多,只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佛雕的工具,那些他送他的名衣名表、贵重首饰她一样也没拿。
行李箱拿下楼的时候,赵姨在一旁干着急。
“贺小姐,您真的要走啊?”
贺朝露把行李箱给到松音,抱了下赵姨。
“赵姨,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赵姨叹了一口气,知道她根本不能阻止,语气里满是不舍:“您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些天天气好冷,您身上的伤还没好,一定要多注意保暖。”说着说着竟不自觉眼眶含泪。
贺朝露觉得多说无益,反而徒增伤心。
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
人有一死,也终须一别。
*
开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好,下雪的日子也变少了。
贺朝露住回了哥哥送她的房子,打扫布置了一番,很是温馨。
大四下半学期已经没有课了,很多同学去参加实习,同时完成毕业论文就等毕业了。
松音偶尔会过来玩,她加入父亲的建筑公司实习,以后准备当建筑设计师,偶尔修改论文回学校。
贺朝露回学校后,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但休学半年,大概率还是要延毕的。
她又不想延毕,遂向学校申请了提前毕业,把休学半年的课业在这段时间补上。
好在她没有实习,只要一边写论文一边学习就行。
蒋明镜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
一个月后。
陈明远以故意杀人罪、教唆杀人罪被提起公诉,同时陈家的东升控股集团被爆出商业倾轧、恶意竞争、操纵股价、行贿等一系列丑闻。
陈唯泽以吸毒贩毒罪被逮捕。
同年,经过最终轮审判,陈明远被处以无期徒刑并且不能减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东升控股集团数家公司被处以巨额罚款及无限期停业整顿,陈家自此一蹶不振。
陈明远被提起公诉后,施凤澜来学校找过她。
远远地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两个保镖把她拦住了,这时贺朝露才知道过了这么久,蒋明镜的人一直在她身边。
她先是怔了一下,但远远看见施凤澜那副要杀了她的样子,倒是觉得蒋明镜这回做了好事。
施凤澜一直喊叫:“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我儿子要替你承受,都是你的错!该死的是你!”
她轻笑了一声,没有理睬她。
有的人一生活在梦里,谁也叫不醒她。
施凤澜最终被保镖和学校里的保安赶了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毫无新意,春天很短暂,不知不觉夏天竟然要来了。
江州的圈子里都知道,蒋明镜有个小女友同他分手了,自此之后那人的名字成了他的逆鳞,谁也不能提起。
可依旧有几个不要命的,以为终于轮到自己了,试图接近他。
“梦死”,江州市知名会所,其中的会员不乏权贵名流。
淮左是其明面上的老板,而真正的老板则是正端坐在此处VIp包厢的蒋明镜。
蒋明镜面无表情晃了晃杯里的苦艾,绿色的液体散发了一股茴香的味道。
淮左顶不喜欢这款又苦又涩的酒,可总见蒋明镜喝。
他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勾搭上他的肩膀,冲着蒋明镜一挑眉道:“今天是兄弟局,还这么拘束?”
本来他就冷,平常聚会除了打牌,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角落喝酒。
自从贺朝露走后,他有一段时间夜夜喝酒,闲杂人等都靠近不得,要么就几周都玩命工作。
今天他难得过来,淮左想让他放松下。
竹西也坐到另外一边,叹息道:“怎么,是我们这儿的公主不满你的意?”
几位正蹲在茶几旁端茶倒酒的公主听到这话,不由得手抖了两分,有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不小心倒翻了酒,有几滴溅到了几人身上。
她连忙道歉,蹲下想要擦拭几人的裤子。
蒋明镜最由不得别人近身,除非是自己愿意,淮左眼疾手快拦住了女孩,
厉色道:“别弄了,下去吧。”
蒋明镜目光瞥了女生一眼,勾起唇角讥笑道:“梦死如今也要做违法的生意了?”
淮左看了女孩一眼,眸中沉了沉,知道蒋明镜有些生气。
急忙解释道:“人姑娘已经满十八岁了,都查过的。只是长得嫩了点。”
接着想赶人走,但突然听到蒋明镜说:“坐吧。”
几个月过去,淮左倒是第一次听他提这个要求,他知道他一直放不下贺朝露,之前那些投怀送抱的,几乎都是被他哭着赶出去的。
难道他已经想开了?
淮左从小在场子里混,比许多人都懂人性,抬眸一看这个女孩倒和贺朝露有几分相像,赶忙叫姑娘坐到蒋明镜旁边。
白裙女孩胆怯地坐在蒋明镜旁边,和他巴不得隔出一个马里亚纳海沟,可惜沙发就这么小,她只能低头面对他。
“会喝酒吗?”
女孩摇摇头,浑身却透露着胆怯,却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带着讨好的表情想要给蒋明镜敬酒。
蒋明镜轻笑了一声,夺过女孩手里的酒杯,道:“这酒对没喝过酒的人来说太烈了,喝这个,杏子酒。”
女孩看着眼前男人的笑颜,晃了神,只是这笑容淡下去时,仿佛也带着一丝柔光,如同他温柔的嗓音。
她猛地喝了一口递过来的酒,虽然带着丝丝的酸甜,却在回味的时候咳嗽了起来,那样子窘迫极了。
她不想让眼前的男人看出自己的窘迫,所以别过脸去,拼命抑制自己的咳嗽。
蒋明镜冷眼看着这一切,随即眼神暗淡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淮左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玩,蔫儿坏。
这不,他抬眼就给淮左使了个眼色。
淮左对着女孩说:“下去吧。”
女孩还觉得错愕,委屈的眼泪马上盈上了眼眶,小跑了出去。
女孩那副如秋水般的明眸像极一个人总是面露胆怯,可蒋明镜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细细想来,还是那双眼睛。
刚刚那个女孩是纯净的,纯净地有些木讷,过于单纯。
但她不一样,琥珀般清凉的双眼,望着他时总暗藏试探与警惕,胆怯写在脸上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的单纯是带着锋芒的。
她眼里有着不屈,即使挨打,那脊梁骨好似永远都是挺拔的,似乎随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淮左同侍者交代了几声,折返回来,指着蒋明镜无奈道:“你啊,总干这种事,拖良家妇女下海,劝风尘女子从良。”
淮左坐回蒋明镜身边,看杯子里酒不够了,就叫了一杯苦艾,加了点冰,看着绿色慢慢变成了奶白色,才缓缓开口:“她最近一直都在学校念书,你还想见她吗?”
这段时间,他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贺朝露,成了一个话题禁忌。
蒋明镜放下手中酒杯,斜乜了淮左一眼,用食指骨节扶了扶眼镜,抿了一口酒,轻笑一声,似是自嘲,说:“她不会想见我的。”
淮左淡淡抿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良久,蒋明镜放下酒杯,似笑非笑:“我先走了,明儿一早还有事儿。”
淮左还没说话,蒋明镜已经站起来朝门口走了。
他无奈地喊他:“诶,不多玩儿一会儿吗?来都来了,真是的。”
淮左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晚上九点,蒋明镜的迈巴赫出现在了贺朝露住的公寓楼下,本来他打算回市区的公寓,也不知怎的叫司机掉头到这里,也许是看到了那个同她有些相似的女孩。
他一直都知道,她离开景荣后住在这里。
月朗星稀,路旁的槐树,一头正长着茂密的黄花夹杂在绿叶中,枝头的蝉鸣响彻,蒋明镜很久没有经历过这般安静的夜晚,烟火气围绕四周。
他抬头看到那个房间灯光还亮着,背靠在车门上,双腿自然交叠,点燃了一支烟,就这么静静看着,想那扇窗背后,她究竟在干嘛?
这个点,或许她还在复习功课,或者写论文,或者画佛雕的稿子。
他记得她说喜欢晚上画,比较有灵感。
他鬼使神差地来这里,从前每日集团的工作就已经令他疲惫不堪,可当下只要想起她,好像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指间好似还残留抚摸她发梢的柔软触感,触及她皮肤的温度。
只有她敢同他顶嘴。
只有她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对他说谢谢。
烟蒂被扔在地上,皮鞋轻轻一踩便灭了。
他正准备回去,旁边有一辆出租车在大门口停下。
有人从车里下来,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声音温柔细腻传入他的耳朵。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松音。”
女孩一身亚麻白色碎花裙,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披了一件风衣外套,显得整个人很温柔,好似胖了一些。
她正抬头看天,瞧见眼居民楼,惊讶道:“哎呦,我出门忘记关灯了,先不和你说了,我上楼啦。”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蒋明镜愣了一番,目送她走进小区大门。
他抬眼看了那盏灯,原来是忘记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