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暑假快结束时,山西的古建筑构件修复工作也即将告一段落。
三人组同时松了一口气,贺朝露还趁着这个暑假把五个佛雕雏形都完成了,如今只剩下上漆以及精修工作,她看着工作室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佛雕,感觉好歹有了个盼头。
大三开学后,专业课少了三分之二,基本上以实践课为主了,加上梁京墨的关系,贺朝露和松音几乎每隔几个月都要跟着他出差去实践,主要考察各地古建以及进行抢救性修复,平日的学习任务倒是轻松不少。
九月头是一年一度的桃李杯木雕修复大赛颁奖典礼,主要为了响应国家保护文物、弘扬传统文化的号召,鼓励高校文博学子努力学习积极开拓,为国家文物保护做一份贡献。
省级一等奖还会继续参与角逐,与其他省份的一等奖一起到国家平台竞争,虽然活动存在于各高校间,且只是各种五花八门的比赛中的一个,但只有文博学子知道这一个活动的重要性和含金量。
桃李杯是头年参赛,次年颁奖,因为一年中选手作品会去各大博物馆、大大小小的展馆展示,让观众投票,且观众投票的部分占了总分数的30%,所以到次年9月才会吧颁布最终获奖者。
今年市里各大高校中送选省里的参赛作品中,只有她一人获奖,本来是作为她导师的梁梁京墨一起参加的,但不巧这两天他感染风寒,委托了爱徒麦冬代劳。
经过一个月多合作,贺朝露同麦冬已经成了好朋友,不似一开始这么拘束。
这次颁奖地点在省博,学校对此获奖尤为重视,还特地派车送他们去。
到了会场,两人根据座位表坐下,所有获奖者都坐在了一块,会场里远比贺朝露想象地阵仗大。
麦冬是去年的获奖者,她是江州大学第二个这个奖项的获奖者,贺朝露转头问:“去年,也这么多人吗?”
麦冬摇摇头:“倒是没有,去年跟今年完全没法比,听说每年的赞助商都不一样,这次的超级阔绰,你看这场面这气派程度,能调动省博全馆举办活动的还只此一家,好像奖金都比去年要多,还包揽了比赛需要的所有费用。”
麦冬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贺朝露看过去,“喏,第一排就是主办方,今年是华良集团赞助的,之前校招华良集团下的文旅公司还来找过我,开得工资非常高,但也是狼性文化,听说是文旅板块的黄埔军校,可想而知,他们有多阔绰。”
贺朝露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这不是,那个人的......
她好奇张望过去,第一排已经坐满人了,不过想来他应当也不会来这些小活动,仪式开始前五分钟,周围人头攒动,各自交谈。
「听说了吗?今天华良集团的大佬陆广白要过来颁奖。」
「真的啊,不知道长怎么样啊,不过不是华良的,是华良全资子公司华亮光复的,是某位大佬的得力爱将,华良的文娱业务在光复旗下,不然你想为啥让他来。」
「哪位大佬啊?他不就是大佬了吗?」
「这你都不知道,华良集团的董事长啊,陆广白只是个职业经理人」
「诶,不过你看这背影,他还是挺帅气的,一定不像中年总裁大叔」
「就是,等他上台看看。」
贺朝露听着周遭的交谈,思绪已经飘到外头去了,她没想到自己能获奖,如今真是感谢老师去年的谆谆教诲了,有了这笔奖金,或许马上可以找侦探开始查陈家了。
颁奖仪式开始,大家便安静了下来。
与所有其他仪式一样,前面都是主办方的演讲,之后是领导讲话,压轴才是颁奖仪式,直到颁奖仪式快开始,从大堂侧门才乌泱泱涌进来一拨人,又坐在了第一排的空位。
很快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起身,一旁的麦冬拍了拍她的肩膀,示以鼓励,她点了点头走向舞台。
“恭喜我们今年桃李杯木雕修复大赛一等奖得主贺朝露同学,贺朝露同学是江州大学古建修复系的优秀学生,在校期间不仅成绩优异,且多次参与文物修复及文保活动,本次参赛修复的(宋)雕花木屏风已在省博物馆展出,今天仪式结束大家便可到木雕馆参览作品。原屏风在贺朝露同学的修复下,凤凰栩栩如生,雕甍画栋,这是江州大学文博学院参与桃李杯木雕修复大赛以来获得的第二个一等奖,贺朝露同学不仅让一件残破不堪的文物重见天日,为保护我国文物保护和历史文化研究做出了贡献,今年更是主动报名参加山西窑洞古建筑物件修复工作,在业余时间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精进实践能力,让我们掌声恭喜贺朝露同学。”
贺朝露在台前站定,等着主持人念完台词,快点拿到奖杯,余光便看到台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对着台中央。
她怔怔愣了两秒,瞧见他坐在下面一手撑在扶手上,整个人很放松,翘着脚悠然自得,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耳边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另外本次颁奖有个特别的环节,本次的一等奖奖由活动的赞助商,华良光复的总经理陆广白作为颁奖嘉宾,华良集团作为江州乃是全国最大的集团之中,一直热衷于公益事业,今年不仅作为本次比赛的赞助商,更是为江州大学捐赠了一座古籍图书馆,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师生能够在学校里就能找到优质的古籍资料,也是协助文博院对于传统文化的发展和传承,为社会输送优质的考古和文物修复人才,华良集团作为极具社会责任感的大企业,在过去的20多年来,不断积极参与社会慈善、济困扶贫、助学等公益活动,力所能及地整合企业资源回馈社会……让我们掌声欢迎陆广白陆总。”
刚说完,台下的人掌声雷动,贺朝露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蒋明镜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上了台。
“陆广白”走到她面前,绅士地主动伸出手,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恭喜贺小姐,拿了一等奖,年轻有为。”
贺朝露的耳朵刷地一下就红了,冲他不解又尴尬地笑了笑:“谢谢蒋……陆总。”
她从下台到仪式结束都是懵懵的,蒋明镜为什么要装作陆广白?
直到结束,周遭的女同学都为之疯狂,她刚坐回位置,周围的人便蜂拥上来。
“贺同学,他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天哪,你太幸运了!”
“我们还以为那个老头子是陆广白呢,没想到这么年轻,简直就是禁欲系霸总了!”
“天哪,为啥我没得一等奖,我也想让总裁给我颁奖!”
“贺同学,他声音好听吗?看这气质就很儒雅!”
“你今天的旗袍和他的西装配一脸啊,才子佳人绝美,看看我给你们拍的照片。”
女孩把拍立得刚冲刷出来的两张照片给她,她看了眼,是两人刚刚在台上合影,她一身米白色旗袍拿着奖杯和证书,他贴在她身侧一身黑色高级剪裁西装,今天又戴了眼镜,足足高了她一个头,两人的穿搭略显奇怪,好似一个民国一个现代,怎么看都不搭。
她呆呆地望向斜下方的位置,他被人簇拥着正要走。
周围乌泱泱一片吵闹声。
「他走了,他走了!别走啊,能不能再颁回奖啊。」
「应该是怕等下结束人太多,围追他吧。」
「我百度百科都没查到陆总的照片,没想到见到真人了!」
「天哪,他好帅啊!刚刚是谁说的总裁都是大腹便便的!」
「救命啊,声音也好好听。感觉整个人都很温文尔雅。」
「是啊,这个总裁也太有品味了吧,又是捐助古籍又是支持文化事业的。」
看贺朝露发愣,麦冬好奇地问:“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拿奖不开心吗?”
“啊?!”贺朝露这才转过头说:“开心,挺开心的。”
“那走吧。”麦冬把贺朝露的奖杯放到袋子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才“哦”了一声。
麦冬无奈地笑了笑,怎么领了个奖变傻了。
在场的学生和老师有很多留下来准备逛一逛省博,麦冬和贺朝露还有修复工作,便计划好拿完奖就坐车回去。
刚到地下停车场出了电梯,贺朝露感到一阵晕眩,腿脚一软,幸好被麦冬及时扶住。
“怎么了?”
她甩了甩头,早上为了赶车起太早没吃早饭,到现在可能低血糖犯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能低血糖了,没事,帮我包里找颗糖。”
从前做佛雕常常忘了时间,废寝忘食,就有了低血糖这个老毛病,因此她会常在包里放糖,以防自己突然晕倒。
麦冬把糖拆了递给她,吃了糖,麦冬扶着她站了一会儿,眼前的黑云才逐渐散开。
”好多了,我们走吧。”
麦冬还是一脸担心看着她:“你能走的动吗,我叫司机开过来,你在这里坐会儿。”
“贺小姐。”
贺朝露抬头,发现不远处竟是董叔。
董叔走过来,贺朝露笑了笑:“董叔,您怎么在这儿?”
“刚刚颁奖结束,先生才下来呢,让我过来接,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麦冬的手还扶着贺朝露的肩,让她靠在怀里,她这才推开麦冬,说:“没什么,刚刚低血糖了。”
“要不要紧啊,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刚刚先生看到您好像不对劲,让我过来问问。”
贺朝露透过董叔的肩望过去,不远处停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麦冬疑惑地问:“朝露,这位是?”
贺朝露并不想让麦冬知道她认识蒋明镜,想着赶紧走,便对麦冬说:“我的朋友。”
紧接着转头对董叔说:“董叔,我没事儿,刚刚吃了糖就好了。”
董叔有些着急了,这先生让他把人带过去,可他也不好强逼着人家过去吧。
本来先生是要让他和贺小姐打个招呼的,但瞧见两人抱在一起,先生的脸色很不好看,要让他把贺小姐带过去。
可看董叔的表情有些为难,又见他瞧了麦冬一眼,才意识到他可能话里有话。
毕竟蒋明镜帮了她,她怕是有事思考了一下,对麦冬说:“师哥,你先回学校吧,我去见下我的朋友,晚点自己打车回去。”
麦冬皱了眉:“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要,你看你路都走不太稳,嘴唇都发白了,早些回学校休息吧。”
她推搡了麦冬一下:“哎呀,我知道嘛,就是还有些事儿,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麦冬看她这样子是下了决心的,便说:“好吧,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她笑了笑道:“知道了。”
等麦冬走远,董叔笑着说:“谢谢你啊,贺小姐。”
贺朝露笑着说:“没事儿。”
董叔为她打开车门,蒋明镜坐在里面,正拿着平板,上面是一堆她看不懂的数字,见她坐上了斜睨了她一眼,车子缓缓启动,也不知道要开到哪里去。
贺朝露没话找话:“蒋先生,好久不见。”
他放下平板,才转头看她,眼神冰冷,看见她嘴唇泛白,问:“刚刚怎么晕了,不舒服?在台上还好好的。”声音很冷,不带有一丝温度。
虽然车厢很宽大,可她坐在靠边的位置,和这样一位大佬坐一辆车,十分拘谨,两人隔了一个人位置,她低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有点低血糖,现在没事了。”
忽而,男人竟坐了过来,一只冰凉的手背抵在了她额头上,她震惊地抬头呆呆看他,呼吸有一刻的停滞,见他声线低沉了些:“没发烧,为什么会低血糖?”
他的气息,贴的很近,就在她耳侧,说话时她感受到了气音,声音比刚才又多了些蛊惑,她有些紧张,结巴地说了句:“可......可能没吃早饭的缘故,没事的,我经常低血糖,吃颗糖就好了。”
说着她才想起还要再吃点糖,从斜挎包里捞出一包糖,想着又不好自己独食,摊开手掌心,说:“吃吗?”
说完她便后悔了,他这一把年纪了,应该不会吃糖了吧。
他果然没要,冷冷看她一眼:“你吃吧。”坐正后对前面说:“董叔,去荣记。”
董叔看了眼后视镜道:“好嘞。”
贺朝露第二颗糖下肚,才舒服了一些,没有眩晕的感觉了,开口问:“蒋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儿,有什么事吗?我下午还要回去上课,所以您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
蒋明镜没有回答她,她偷偷侧脸瞥他,见他竟在闭目养神,却突然开口:“刚刚那人是谁?”
刚刚?
贺朝露这才意识到他在问谁,笑着说:“是我师哥,他今天陪我来领奖。”
“据我所知,今天是导师陪同获奖者吧。”
“是的,但我老师生病了,就让师哥过来帮忙。”
良久,蒋明镜才嗯了一声,没有看她,可她总觉得气氛不对,他好似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