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重新洗漱好,一人一张病床,静静地躺在床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西北的月光落进来,又大又亮,像一层飘渺的雾。
“妈妈你在想什么?”
童娟丽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妈妈在想,你今天害怕吗?”
今天中午,童娟丽接到电话,“阿姨,很抱歉,我必须要通知您一个坏消息,梦梦拍戏的时候受伤了,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电视剧里常常会演——一个人在听到坏消息时,她手里的物品会不受控制地脱手坠落,然后她的脸上会落下一行泪水,嘴唇不住地颤抖。
童娟丽以前认为,这种桥段真夸张啊,真没意思啊。
现在她知道了,艺术源自于生活,那些编剧们是有生活的。
在那一刻,童娟丽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瞬间就没有力气了,手机重重砸在她的脚边,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赶飞机来的路上,无法得到最新消息的童娟丽陷入一种巨大的、令人恐慌的迷茫之中。
梦梦到底怎么样?现在有没有醒过来?
如果......真的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我该怎么办?
童娟丽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身旁乘客调整座椅靠背的动作不小心碰到了她,对方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
童娟丽没有说话。
她转头望向窗外,大朵大朵的云飘在空中,蔚蓝的天折射出绚烂的光线。
童娟丽闭了闭眼,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那是梦梦要去首都参加比赛的时候。
今年的她已经独自坐过很多次飞机了,走过很多的路了,梦梦也是。
可是,第一次总会害怕的。
身为母亲的童娟丽很害怕,身为女儿的童梦也很害怕。
那么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我的女儿,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我的女儿,是不是也很害怕?
童娟丽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又用手重新拢好头发,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整理好衣服。
她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两个人都很害怕的,那就让作为妈妈的我来承担吧。
童娟丽推开门,大步走回座位,和任何一位得体的女人一样,脊背挺拔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结果的降临。
“不害怕。”童梦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她的半张脸隐藏在被子底下,声音闷闷。
“我不害怕的妈妈,我当时只想赶紧拯救我自己,因为,啊!”
童梦的肩膀痛了一下,“因为你、小姨、婷婷、书云阿姨,或许还有其她人,肯定会为了我坠马的事情难过的。
我不想让你们难过更多,所以我要尽最大的努力,受最轻的伤。”
她有些得意地笑了一声,“很幸运的是,我做到了。”
童娟丽也笑了,声音里透露出洒脱,“是,你做到了,妈妈很为你骄傲。”
“梦梦,妈妈不应该说你是我最伟大的作品,妈妈应该说,你是你自己最伟大的作品。”
童梦没有回答,她睡着了。
童娟丽为她掖了掖被子,固定好腿,也睡着了。
“我在做梦?”
第二天早上,童梦是被痛醒的。可当她一睁开眼,齐刷刷出现在眼前的三个人头,把她给吓坏了。
“你醒了,痛不痛?”叶雨婷说。
“阿姨带了骨头汤来,一会儿给你盛一碗,是你最爱喝的味道。”桂书云说。
“要不要去厕所,小姨扶你去?”童香君说。
童梦人都傻了,“你们怎么来了啊!”
“坐飞机回来的。”这是疲惫的叶雨婷。
“横跨太平洋,游回来的。”这是正在生气的童香君。
“开车过来的,阿姨正好在附近出差。”这是风尘仆仆的桂书云。
童梦老老实实地说,“我没事儿,没啥大事儿,过几天就好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再也不会冲动了,虽然这次也不赖我,但是我会引以为戒的。”
童梦看她们都有些生气,故意可怜兮兮地说。
这一下子,那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毕竟,成年人去和一个已经“知错”的病号生气,那也太过分了吧!
“哟,梦梦醒了啊,快,大家过来吃早饭。”童娟丽拎着一大兜子吃的回来了。
三人都累坏了,尤其是叶雨婷和童香君,她俩可是从国外飞回来的。童香君还在机场里住了一宿,整个人像要过饭似的。
人家包子油条,童梦白粥青菜。
童香君举着芸豆猪肉馅儿的大包子,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就是不知道轻重,现在老实了吧,躺下了吧。”
童梦在心里狂笑:我小姨真是一招鲜吃遍天,永远年轻,永远正话反说。
但面上,她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惹得童香君好不难受。
“行吧,虽然某些人表现很好,有勇有谋,可也得注意安全啊。”
叶雨婷紧随其后,“小姨,臣附议!”
桂书云听得直乐,但还是把温度正好的骨头汤端给童梦了,“阿姨把大油都被撇出去了,放心喝啊梦梦。”
“谢谢阿姨,你真好。”
童梦美滋滋地用吸管吸溜汤,那叫一个快活。
吃过饭后,童香君先去酒店里睡了,她实在是熬不住了。叶雨婷则在帮童梦回复短信、发布博客。
“你想好了吗?”童娟丽问。
“当然想好了,马上就能拿到证了。”桂书云说。
童梦听得一头雾水,叶雨婷直接为她解了密,“我妈和我爸离阍了。”
“啊?怎么这么突然?”童梦着实惊讶,之前没听书云阿姨说过啊。
桂书云笑笑,“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我只告诉你娟丽一个人,连婷婷都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阿姨现在算是活明白了,没有家庭和男人是真好啊。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以前我一出门谈生意,别人就老说,‘哎呀,你家老叶都那么厉害了,你还要干活啊’,那时候我就特别不得劲。
后来他也说我,‘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知道的你是做正经买卖的,不知道的,哼!还以为我养不起你了’!
那一刻我就觉得特别没意思,就特别自然地脱口而出,‘那咱俩离阍吧’。
就那一瞬间,我觉得爽翻了,腰杆子都硬气三分。我再也不用伸手朝人家要钱了,我也不用听人打呼噜了,我也不用洗衣做饭了。
我兜里有钱,外面有生意,出门人人都叫我桂总,没人说我是‘老叶媳妇’,就,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