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和周太太真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们说。
“今晚的时间留给我,蔓儿。”周先生在周太太耳边说完这么句话,手离开周太太的腰。
早餐后,夫妻两人分开,立马分别投入了工作。
同事们的干劲都很足,神经比平常绷得更紧。
他们都在等,等到天黑,仿佛白昼不允许狂欢,夜晚来临,任何形式的放纵都被允许。
奚午蔓没什么感觉。
任何节日都跟平时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有更多的人将钱送往同一个人的银行卡里。
那边有人在争吵。
他们吃喝玩乐,拍照打卡,图什么呢?
除了浪费钱。毫无意义。
要论及意义,花钱没有意义,不花钱也没有意义,挣钱没有意义,活着也没有意义。
能这样算吗?
要把人生当一场精打细算的生意,以意义为价值的衡量尺度。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没有谈及意义的意义。
可是,嘿,让脑子稍微休息一下。干嘛要陷入这样的怪圈?
为什么要用意义作为价值的衡量尺度?
千千万万亿亿的人,有什么道理遵守同一个意义?
生死毫不讲理,堂堂人类,跟生与死讲什么道理?
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想卷就卷,想躺就躺。
无一例外,大家都活着。谁管谁?
为你好,为我好,为他好,为大家好。你在讲什么宇宙级大笑话?
少说多做才是真好。
于是,争吵的人闭了嘴。
车辆呼啸,与风同往西方。
奚午蔓继续往前,追着渐渐淡下的光,追着那火红的夕阳。
俞文跟在她身后,提着她的电脑与资料。
与同事会和,扫一辆共享汽车回酒店。
路上,四人开了个短会,关于工作的总结及之后的发展。
开车的俞文说,今晚环城江举办元旦庆典,c国很多着名的歌唱家、舞蹈家、戏曲家、大提琴家以及其他各种家都受邀出场,他女朋友约他去听交响乐团的演奏。
泉泉与副驾的杜绥先生也表示要去。
奚午蔓记得答应过周寘行,今晚的时间留给他,于是以工作一天太累为由,拒绝跟同事们去看表演。
不想耽误同事们享乐的时间,奚午蔓在就近的地铁站下车,挤地铁回酒店。
刚出地铁站,就被一辆黑色轿车接到一个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室。
周寘行在贵宾休息室等她。
在贵宾休息室的更衣间换上周寘行准备的华裙与高跟鞋,奚午蔓坐到周寘行让出的椅上,由人服侍着化妆、盘发,最后穿上周寘行递来的外套,挽着他的胳膊走出工作室。
门口一辆没见过的黑色轿车为他们敞开车门,载二人到了码头。
一如寻常的繁华,不太正常。
今天可是元旦。
码头的喜庆有种故作克制的冷清。
江面金光粼粼,源自江畔楼房窗里窗外的灯。
一艘艘小木舟停在奚午蔓和周寘行面前,排列整齐,紧紧挨在一起,呈一条路。
那条路的两侧挂着火红的灯笼,尽头,是一艘豪华邮轮,上面歌舞升平。
奚午蔓坐在甲板的椅上,晚风在耳畔轻轻唱,不知名的曲子。她听不清。
原本组成路的小舟跟在邮轮八方。
江面响起了钢琴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伴着琴音,一艘游船从左侧驶到邮轮前方。
故作的克制全消失了。
着石榴红晚礼服的女人坐在钢琴前,灯光与话筒的位置都恰到好处。
c国国家级歌唱家的歌喉,自不用说。
在歌唱家身旁舞蹈的那个男人,奚午蔓不认得。
通过江畔的尖叫声不难猜出,那是位颇受尊敬的舞蹈家。
那艘游船渐渐远去,乐声又从后紧紧跟来,从右侧到了前方。
完美的接合,数不清的游船,眼花缭乱的表演。尽兴的享受。
邮轮在江面缓缓行驶,绕城一整圈,夜生活正开始。
这座城,并非旅游城市,但这个夜晚,明显容纳了平时容纳不了也绝对不会有的游客。
这毫不稀奇。
难得一见的元旦盛典,在江畔可以免费观看,甚至有不少提前得到消息的人从国外赶来。
数不清的闪光灯为璀璨贡献一份微光。
江畔响起了烟花,不紧不慢,追在邮轮后侧。声响从东自西,又自西向东,划出半圆。
无人机在烟火中穿梭,排列成各种华美的图案。
江面的盛典以此为终结。
载着盛典主人公的车已远去,烟花还久久绽放,人群的欢呼经久不息。
从码头到山顶庄园,一路绿灯,畅通无阻。除了随行的车队,甚至见不到一辆车在同一边的道上跑。
车在一栋三层的别墅门口停下,车门一打开,奚午蔓就敏锐地发觉,这是她的主场。
毫无疑问。
自室内延伸到车底的红毯,站在红毯两侧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们。
每个人都精心打扮,一派玓瓅。
都在等她。
没有记者,没有没完没了的闪光灯与快门声,没有任何形式的无聊八卦与提问。
今晚可不是为了给记者们拍摄新闻素材而作秀。
奚午蔓那裙摆上呈渐变色缀满黄钻的墨绿晚礼服,周身碧绿的翡翠与亮闪闪的黄金,都同周寘行一样,仅为博她欢心。
高低粗细都合适的鞋跟,方便走路,兼顾美观与实用。
墨绿色鞋面的金丝雀几乎没有存在感。
整个庄园都很暖和。奚午蔓的外套在周寘行臂弯。
舞蹈与汗水属于宾客们。
奚午蔓在顶层的环形走道,坐于单人扶手椅上,静静喝茶、吃小食、绘画。
一楼宴厅的他们——他们的笑、酒与鲜花——属于她。她的素材。
她同样是别人的素材。
天刚亮,宾客散尽。
奚午蔓整理好厚厚的画稿,周寘行把一本相册放到她面前。
她翻开看,全是她。
她每一张画中都没有周寘行。他在画面之外。他的画面之中只有她。
“您。”她欲言又止,把相册放在画稿之下,抱在怀中,才稍稍欠身,说,“辛苦您了。”
“我不想跟你提苏慎渊。”周寘行语气近乎讨好,生怕惹奚午蔓不高兴,“但我想知道,你会对苏慎渊说辛苦您吗?”
“不会。”奚午蔓毫不犹豫,“苏先生不会为我做这些。”
“如果他做了呢?”
奚午蔓短暂沉默,笑着问:“二爷,我是不是还差您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