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声。
那一声,凄厉如惨死的鬼,如遭虐杀的猫。
奚午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是她。
她走出书房的时候,走廊有一位女佣跪在地上,正清理地板的血。
墙面还在往下流的鲜血很刺眼,奚午蔓实在不能不注意到。
“哥哥呢?”奚午蔓尽量让声音听上去与平时没有差别。
“先生刚刚下楼。”女佣的声音与刚才那位完全不同。
奚午蔓转身回自己的卧室,打开浴缸水嘴时,手还在不住颤抖。
她整晚都没睡好。
也只有离开奚午承的别墅,奚午蔓才会暂时忘记夜里的血腥味。
从上午开始,奚午蔓就跟九个A国着名的画家待在一起,直到下午两点多。是任毅鑫介绍他们认识的。
他们在讨论画集出版的事。
奚午蔓尽量不插话。言词稍不注意,她的思绪就回到奚午承的别墅。
她会想到墙与地板上的血、浓烈的腥味,还有祁湘。
奚午蔓没有和那九个画家一起吃晚饭,将近三点的时候,她到了一家摄影工作室。
打电话约她的楼盛在工作室门外等她,跟楼盛一起站在门口的,还有一个跟楼盛年纪相仿的男人。楼盛叫他阿鹏。
阿鹏高高壮壮的,锡纸烫过的中长黑发高高扎在脑后,脑门精光,胡子拉碴,让人实在难以注意到他的五官并不丑。
他总用很夸张的语气说话,不时夹几个英文单词,说话的时候,手会像rapper一样胡乱挥动,还不忘挤眉弄眼,像是故意引人发笑。
奚午蔓不爱听阿鹏讲话,可她又不得不听。
阿鹏是这个工作室的老板,有极强的把自己的心血全部展现给别人看的热情。
从大门上的花纹开始,一直到摄影棚里灯具的牌子,阿鹏一直用那半生不熟的A国通用语讲话,也可以说是用半生不熟的英语。
阿鹏把他的工作室仔细介绍了遍,领着奚午蔓和楼盛参观,主要是领着奚午蔓参观。楼盛不是第一次来。
完全是为了陪奚午蔓,楼盛也跟着走了一转。
“我这次找的model,绝对绝对是人间极品,pretty woman。”在打开摄影棚的门之前,阿鹏故作神秘地冲楼盛挑了挑眉,“你一定会喜欢bro。”
楼盛始终一副不想理他的表情。
阿鹏倒也不介意,也不觉得尴尬,又朝奚午蔓挑了挑眉。
“你也一定会喜欢,lady。”阿鹏说。
奚午蔓报他以客气的微笑,他就极大地满足了,仿佛他生平最大的愿望都得以实现。
他的愿望无非是有人在他喝酒吹牛的时候热心捧场。
阿鹏打开门,轻轻一推,一束光射进漆黑的摄影棚。
奚午蔓进到摄影棚,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其中混杂着金属和布料的气味。
突然几声轻响,棚内的吊灯全部打开。
同时,奚午蔓看见一块巨大的黑色背景布,从高高的支架拖到地面。
那一片黑色当中,摆满鲜红的玫瑰,玫瑰丛里有架秋千,秋千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暗红色毛毯。
“卿馨,你还在sleeping?”阿鹏走到背景布旁,移动一盏装着标准罩的灯。
秋千上的毛毯动了动,伸出一条纤细的雪白手臂。
手臂抓住毛毯,轻轻一掀,紧接着一个睡眼朦胧的人从毛毯里钻了出来。
那完全是一个天使,自带圣光。
她的头发在发光,脸在发光,身体在发光。
奚午蔓暗呼了声天使长米迦勒,才注意到她的头发是冰蓝色。
是来自她脸蛋前方的硬光为她打上天使的滤镜。
“来,我introduce一下,这位是我的model,卿馨。”阿鹏又指了奚午蔓和奚午蔓身旁的楼盛,“蔓蔓,还有my老同学,阿盛。”
秋千上的卿馨眨了眨眼睛,像是刚刚看见眼前的几个人,嘴角一扬,笑容简直可以跟颜洛秋媲美。
“怎么样bro?”阿鹏朝楼盛一扬下巴,“是不是very beautiful?”
实在受不了阿鹏的疯狂挑眉,楼盛才勉强给出评价:“还行。”
“what?Just还行?”阿鹏的表情很奇特,说不清是在怨楼盛眼光高还是没眼光。
楼盛没搭理阿鹏,阿鹏说了句“fine”,吹着口哨去取他的相机。
他们正式拍摄之前,关掉了门和所有吊灯。
在阿鹏调试相机的时候,卿馨赤脚踩在背景布上,把毛毯铺开,完全覆盖秋千的座椅。
末了,卿馨一扬洁白的裙摆,优雅地坐到秋千上,双手很随意地理了理头发。
奚午蔓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静静看着灯光下的卿馨轻轻松松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要是阿鹏不说,奚午蔓会以为卿馨是个训练有素的舞者。
拍摄结束后,阿鹏很大方地请三人吃饭,奚午蔓本来想委婉拒绝,阿鹏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不要stand on ceremony,都是老朋友。”阿鹏把奚午蔓往车后座推,又招呼楼盛和卿馨。
阿鹏下了斥巨资的决心,带三人到A区人均消费最高的商圈,挑了家离电影院很近的火锅店。
吃了火锅就去看电影,阿鹏要请大家看最近最火的一场电影。
女主特别漂亮,演技也过得去,关键是个新人,演技这样已经很好了。
阿鹏很激动地向三人安利。
奚午蔓本来还有点兴趣,听说主演是柳钟乐,瞬间连那一点点兴趣都没了。
她实在没有三刷某一部电影的爱好,也不认为有任何一部电影值得反复地看。
诚然,她有时会认为一部电影很好,但世界上同等程度的好电影多了去,要每一部都刷几遍,她的人生可就在毫无意义的重复中耗尽了。更何况,还有除了看电影以外的事。
她没说已经看过,甚至参演了喜剧版,只以晚上还有要紧事为由拒绝了。
她没说是什么要紧事,阿鹏也没问。
阿鹏自以为懂地挑了挑眉,说:“I see,情人的night life嘛。”
对他这样自以为幽默的玩笑没什么好感,奚午蔓也没表现出来,毕竟还吃了他一顿饭。
楼盛也没怼他。
“他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我再打扰他泡妞就太不知趣了。”饭后送奚午蔓回家时,楼盛说。
奚午蔓一时愧疚。原来她误会了阿鹏的意思。